家人带着白晋东的照片,他被困井下已经五天了
3月29日,白晋东的母亲高恩枝(左一)到王家岭的半山腰,祈盼儿子早日获救
4月1日,连续几天的抢险,使22岁的抢险队员李振豪疲惫不堪
矿难。又一起矿难。在王家岭采访的日子里,白家兄弟走进记者的视线。
纯粹从新闻的角度来说,这实在是一个颇为典型的样本:兄和弟;在同一条巷道里,一个机头、一个机尾;一个逃生,一个生死未卜。他们和其他许许多多的人,同样是为了活着、为了生存,可活着,为何是这样的结局。
把白家兄弟的故事展现出来,不仅是想表达一种期盼,我们更想把那些“掘进尺度”、“任务目标”字眼涵盖的一串串骄人成绩的数字,与一起起矿难背后的数字——沉重的人命、一个个破碎的家庭,摆在一起对比。
发展是硬道理。以人为本,也是。可惜,现实总是粗暴而无奈地刺伤人眼。
像几个月来的任何一天一样,那天早上6点,天微微亮,白晋辉把摩托车推出院门,骑上去,发动着。紧跟在后面的哥哥白晋东随即跨上去,搂住弟弟的腰。摩托车就开出了家门。
但那天下午,只有晋辉一个人返回了家,失魂落魄,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那天是3月28日。位于山西省乡宁县西坡镇王家岭碟子沟的王家岭在建矿井发生透水事故。当时井下作业的261名工人中,108人安全升井——晋辉是其中幸运的一员;153人至今受困——里面就有他的哥哥晋东。
1
矿井下,850米皮带输送带两头的兄弟。
白家距王家岭矿区十多公里,摩托车要骑二十来分钟。矿上早上6点半签到,到了就换衣服,然后队长召集大伙开会,报人数,再强调一下安全。7点整,工人准时下井。
时间很紧张,误了班要罚款,白家兄弟急着赶路,在车上没说一句话。下井时,同属4队的兄弟俩也沉默不语,一起走了800米左右。到机头时,晋辉停了下来,这是他的岗位。而晋东又往下走了850米,径直下到了机尾。
他俩每天就相距这850米的长度,在一条大约有十来度的斜坡上的皮带输送带两头各自工作。晋辉负责输送带机头处的开关控制。矿井掘进时开挖出的煤块不时被送出,有煤要运,就开,暂时没有就关。晋东负责把机尾处可能掉落下来的煤块装上输送带。
输送带两头各装有一部内线电话。有时晋辉会给哥哥打过去,问问下面的情况,有时晋东也给弟弟打一个,告诉他可以打开开关往上运了。
但两人从来没闲聊过。机器的轰鸣声、工作的紧张,都不允许。
这天从早上7点下井,一直到下午1点多,白家兄弟没打电话。一切正常。输送带一直在转动,修建中的矿井掘进速度很快,巷道深处的掘进煤被源源不断地送出来。
估摸着再有两个小时,就该下班了。晋辉想。突然,他看到别的巷道里有工人跑上来,边跑边喊,“快跑快跑,下面透水啦!
几乎是下意识一把抓起内线电话,晋辉摁下一串再熟悉不过的数字:“8065”,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声音“嘟嘟嘟……”挂了,再打,依然是占线的声音。再后来,什么声响都没了。
井下巨大的轰鸣声传来。那是水,顺着巷道四下涌散的水。
身边不时飞快地跑过工友,逃生时谁都会跑得很快。晋辉没有跑,“哥哥还在下面”,他顺着斜坡、拨开人群往井下去。
跑了没几步,只感觉一股气浪迎面扑来,接着就是一股逼人鼻息、掩人耳目的黑风。
什么都看不见了。
2
一家人站在矿区的半山腰上,看着井口处的救援场面,发呆的发呆,抽烟的抽烟,都不说话。
晋辉被迫逃了出来。
透水事故在巷道里涌起的黑煤粉尘烟雾,后来抽了好一阵才渐渐散去。
脱险后的第一件事,晋辉给调度室打了个电话,号码8000。晋辉对话筒里喊,下面透水了,水很大,我哥哥还在下面,快救我哥。
电话那头说,知道了,不用你管。
晋辉想起来要给爹妈打个电话。他拨通手机却结巴起来,“水,水,我哥……”半天没说清楚。慌乱中,他看到也在矿上打工的叔叔白来珍,把手机递了过去。
白来珍对53岁的大哥白来学说,矿井透水了,大侄子晋东还没见上来。
老白出门租了个车赶到矿上,却连一个拿事的也没找到。1点40出的事,到了4点多都没见到救护队。110报警电话也打不通。
老白的女人、47岁的高恩枝随后也来到矿上,对着井口,欲哭无泪。女儿赶来搀着母亲。众人在矿区到处游走,不知该找谁,不知该咋办。
第二天一早,白家一家人,还有同乡工友王有、郝东才的家属十来个人,继续站在王家岭矿区的半山腰上,看着井口处救援队员抬着管子往井下送、准备抽水的场面,发呆的发呆,抽烟的抽烟,都不说话。
空中飘起了雨点,众人仿佛没感觉到似的不知道避一避。直到天黑,才拖着腿,走了十来公里山路,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