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拆可以,按拆迁法来!”
终于,房屋评估报告下来了。“8间住房、13间猪舍才给估了7.5万;按照市场价,这些房子和设施差不多得15到20万。”陶秋渔认为。
吕恒良也说,他自己测量了房屋面积近290平方米,但评估报告上只有232平方米,评估金额也只有55523元。陶惠西觉得这样的价格难以接受。
2009年9月3日上午,黄川镇副镇长带人到桃李村做拆迁动员。
陶惠西一开始就质问镇政府:“要拆可以,但你们的文件呢,你们的手续呢?”并且要求镇政府“按拆迁法来”!可是,镇政府一样也没能拿出来。
陶秋渔记得父亲说过,副镇长尹爱兵当时的答复是:“你们不享受法,我们对你们不适用拆迁法。”
次日,黄川镇镇长周文君再次前来动员。陶惠西和吕恒良还是提出“按照拆迁法来”的要求,但得到的答复依旧是:“没有法,你们不享受法!”
陶惠西其实并不清楚,农村集体土地房屋拆迁法至今仍是个空白,自然无法从镇政府那里讨得一个“拆迁法依据”。而镇政府也承认,他们的确没有拆迁证。
9月4日下午,镇政府委托的评估公司给桃李村拆迁户送来了房屋评估书,让他们签字,但没人愿意签。
9月5日,5户还是被拆了4户。
陶秋渔说,乡里几乎所有部门都来人了,计生办、派出所、农电站、土地所,还有些社会地痞,“百十号人”。
“第一户是强拆的。”陶秋渔说。当时,那家只有老公公老婆婆在家,几个小伙子将两个老人驾了出来,再把大件东西抬出来。等家里男人从外面回来,房子已经推倒了。
第二户人家一看这阵势,吓坏了,自己走了出来。但当挖掘机要开挖时,他又突然后悔了,冲过去站在了挖掘机上;后来,被几个人抬了下来。
那天,唯一挺下来的是陶惠西。他将自己和老人反锁在屋里,始终不肯出来。后来,有村民分析,陶惠西一家之所以逃过此劫,还得归功于他家的那几十头猪,“镇政府事先没准备好抓猪的,拿那些猪没办法。”
之后便拖了6个月。
副镇长尹爱兵说,之所以拖了那么久,一是因为陶家有个90多岁的老人;二是陶惠西的拆迁要价一直在变,一开始要50万,后来又要100万;还提出要村里建一个养猪场、水泥预制品厂,后来还提出要一间门面房。
对此,陶秋渔否认。他说:“我父亲的想法一直很简单,就是按拆迁法办!”
“可是,他们非得问需要什么条件?父亲只能说,不拿拆迁法办事,给100万都不行!”自焚受伤的陶兴瑶——
“咱的东西咋处置反倒不由咱?”
解放前,陶兴瑶曾在国民党的部队当兵,后来又成了解放兵。参加过淮海、渡江、金门等战役。至今小腹上还有一块巴掌大的伤疤。文革时期,曾经被批斗。对于这些磨难,陶兴瑶经常一句“活着就好!”带过。
事发后第三天,这位严重烧伤的老人躺在病床上,跟他的孙子陶秋渔说:“我死了也就算了,把面子一定要争回来,不能咱的东西咋处置反倒不由咱,政府说咋办就咋办?”
而他的儿子陶惠西,之前也不止一次地表明“若强拆便以命相拼”的想法。“他跟我说过,他们若是强拆房子,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工业园的一个村民说。那位常年给陶家供应猪饲料的前湾村村民,春节前到陶家,还看到了陶惠西准备的两个液化气罐。后来,这位村民曾将这些情况跟镇上的人说过,但未能引起注意。
3月27日,惨剧发生了。
村民们看见:当日上午7点半,陶家院子被人和车包围,在陶家南侧站满了镇干部,北侧停着推土机、铲车,还有小轿车。“干部们敲了两三分钟的门,见没反应,就有一帮子人绕到屋后猪圈开始抓猪。几乎同时,推土机和铲车打火发动了。”估计陶氏父子听到了抓猪的声音,一时紧张,点燃了汽油。
但对于强拆,黄川镇政府至今矢口否认。
“我们是去做说服工作的。”黄川镇建设管理所的规划员王咸广是此次拆迁说服工作小组的成员。
他说,刚到那儿大约三四分钟,距离房子还有三四米远的时候,里面就着火了。然后他们就开始撬门救人,门是几个人用绳子拉开的,“后来,看房子摇摇欲坠了,出于安全考虑,才将房子推倒的。”
有目击者称,陶惠西的尸体被抬出来后,放在一张铁皮门板上,用被子盖着。但旁边的挖掘机、推土机始终没有停下来。另一张“拆迁通知单”——
“以大局为重请自拆,否则将强拆”
陶氏父子的以死相抗也最终没能抵制对陶家的强拆。
不过,因为这起事件,距离桃李村数公里外的前湾村原定于3月27日的“强拆”被叫停。310国道东海段改线工程,涉及要拆掉前湾村11户人家的房子。而截至4月1日,前湾村依然没有动静。
3月24日,拆迁户都收到一张有村委会下发的“拆迁通知单”。通知单要求他们,“以大局为重,在三天之内自行拆除,逾期将组织人员强行拆除。”
等待的拆迁户变得有些忐忑不安。村民开始四处打听消息,还有人说,“听说陶惠西家赔了90万,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多赔点,会不会强制拆迁?””
就在去年7月,同样因为改线工程要拆迁的黄川镇张桥村村民便已经历过。张桥村建在河堤边上的一排三四十间房子一天之内被铲平了。那些房子是近20年间,承包河堤种树的村民陆陆续续建起来的,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商业街区。但这些房子,没有房产证,属于违建。正因为这样,当镇上通知要拆的时候,大多数居民选择了主动搬迁。
李士川是唯一的抵制者。“我只要求给2个小时,把房子上的瓦揭掉,他们都不让。”挖掘机开过来了。他正和儿子站在房顶上揭瓦。挖掘机挖到隔壁房子时,他家的房子也跟着塌了。后来,他被以妨碍公务为由带走,在派出所关了几个小时才放出来。
前湾村的拆迁户也担心自己遭遇同样的命运。
村民李强(化名)家,因为人口增加,几十年从父亲到他,两代人盖了4次房子,这又要拆了。“说实话,我不想拆,可我有什么办法,也搞自焚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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