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行成了“掮客”
学者吴思在《潜规则》一书中写道:清朝末年的时候,京城中“雅贿”之风极盛,当时北京琉璃厂多数古玩店已沦为行贿受贿的掮客,而官员们则把自家文物放在古玩店由其代售,送礼者掏大价钱买了再送给官员。双方不提一个钱字,大把黄金白银却源源不断地通过古玩店流进官员腰包。
如今,除了直接从古玩店买进卖出的方式外,“雅贿”的另一个看起来更光明和公开的方式,就是通过拍卖行公开拍卖。
对郑贺这些古玩店老板来说,拍卖会也是他们重要的进货渠道之一。
郑贺的经验是,如果看到一个他们感觉明显不入流的物件,结果鉴定机构给出的鉴定是品相极好,或者拍卖的起拍点明显不符合实物价值,基本上他们就应该起身走人了。
“最后绝对会有人以明显高于实物的价格把那个所谓的古董拍回去,通常都是用手机打来电话就直接买下了,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是谁卖的,又是谁买的。”
看起来很神秘的拍卖过程,其实流程也并不复杂。浮石介绍说,最常见的一种方式,是送礼人把一件文物,通常是不值钱的赝品,通过熟人获得专家或鉴定机构的鉴定书,再和拍卖行“合作”把它当作真品拿上拍卖会。
“关键的一个步骤是,送礼人会把这个赝品的产权确定成收礼人的,再找另外一个人把它以真品的价格拍下来,对拍卖行当然要给好处费,而收礼人就貌似合法地获得了一大笔拍卖款。”
浮石所说的这种以拍卖行为中介的方式,其实跟古玩本身已经没有了关系。当做道具的赝品可能只在拍卖的当天展示一下,就又被摆回了原来的店铺里。“所有这些复杂程序的设计,都是为了对抗第三方的监督,某种程度上,更类似于洗钱。”
当然,进出拍卖行这样的“大手笔”,并不是官员手中“玩物”进出的常态。通过拍卖行和古玩店老板中介的方式,还是容易留下痕迹。另外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浮石说:“一个人,如果找领导办事,直接送钱,领导多数是不肯收的。那么他可以送领导一个红木小摆件什么的,这东西本身不值钱,领导也敢要。然后他找另外一个关系人,去收礼人家里转一圈,偶然看见这个红木小摆件,表示特别喜欢,要求收礼人以一个昂贵的价格,比如10万元的价格出让,领导如果同意,这个小礼品就被置换成现金了。”
“古玩、艺术品不是一般消费品,没有办法像一部手机一样,可以清楚地计算出目前市价,而是完全取决于个人喜好。就算是一个红木小摆件,人家非愿意出10万元买,为啥不可以呢?”浮石认为,比起收取一个本身就价值昂贵的古董来,这种做法更顺理成章,更不容易被揭穿。
相对于送真古董的“大进大出”,或者找古玩店、拍卖行来“暗渡陈仓“,“以假乱真”的送礼方式,在层级低一些的官商“勾兑”中似乎采用得更多一些。
“古玩送礼,有的以假充真,有的以真当假,不同目的,不同方式,各有各的道。”浮石说。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虽然洗钱的链条存在并运行着,真假古玩都可能变现,但从媒体报道中,人们还是常能看到从那些落马官员家中查出古玩和珍贵字画。显然,接受“雅贿”的人并没有把这些真假艺术品都变成一般等价物。
苏州画院刚刚爆出的“雅贿门”风波(见本刊总第332期),已部分揭开了著名画家的书画作品成为“高档礼品”的内幕。
“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趋势。”郭庆祥痛心地说,他亲眼所见,一些较有名气的当代画家,为了满足一些商人买画送礼的目的,成批量地复制自己的作品,“没有任何创造性,就是制造一种商品兼礼品。”
而有一些官员则喜欢得到这样的礼品。浮石说,很多时候,他们只是为了满足一种虚荣心---我有某某知名画家的作品---这种高格调的占有,让他们感到愉快。
“雅贿”是门很深的“学问”。浮石说,首先要了解收礼人喜欢什么,是喜欢字画,还是喜欢古玩;是喜欢黄花梨的笔筒,还是喜欢红木的笔架??总之,要投其所好。
其次,绝不能送太笨重的物件,要保证双方能够轻松交接。最好是体量不大,价值很大,“低调的奢华”。
收礼人的心理很复杂,但古玩字画常常能够满足收礼人的各种需求:精神需要、收藏欲望、保值增值、安全隐蔽??古玩,简直是一种天生的官场“玩物”。
然而用于“雅贿”的“最佳礼品”真的能够掩人耳目,彻底安全么?浮石的看法是:绝不可能!
“‘雅贿’是自欺欺人,拐了一个弯,行贿受贿性质没有任何改变。可能很多人不清楚这些利益链的运作方式,对古董字画的认识存在盲点,但是‘雅贿’的方式只是增加了检察机关调查案件的难度,并不能为行贿受贿方洗净罪名。”
赖昌星曾说:“制度条例再好我也不怕,最怕的是领导干部没有爱好。”一语道破天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并不是说官员不能有爱好,如果他走正常的渠道,那他就是一个收藏爱好者,只是这个爱好一旦和权力挂上了沟,‘蛋缝’自然也就被苍蝇盯上了。”浮石说。■
谁在消费特殊补品
毛小姐把这称为“循环消化”:“送礼,回收,再卖,生产出来的东西,有时候就在几个当官的家里转圈子。”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米艾尼 | 北京报道
“当下官员们最流行的‘养生经’是:早上起床先吃三颗温水泡冬虫夏草,中午两条开水煮辽参,晚上再来碗燕窝。”著名官场小说作家周梅森向本刊记者侃侃而谈他所了解的“官场新潮流”。
在“送礼送健康”的口号下,很多高价保健品和珍贵药材似乎是专为“送礼”而存在的。“有些钱能买到,比如冬虫夏草、燕窝鱼翅;有些有钱也难买,比如虎骨熊胆。”周梅森概括,这些补品可以统称为“特需专供”。
近年来,媒体和动物保护组织多次“侦查”到全国各地存在着一批类似的“特供补品生产线”。一些国家级保护动物制品被非法生产、地下流转,稀有高价(或无价),是这类补品的共同特点。
给官员送礼,要么为升官,要么为发财,越是非法、地下的,越显送礼者“心诚”。“这就催生了一个‘特供’补品市场,官员时兴吃什么,送礼的就送什么,这个市场的起伏,是紧跟官场潮流的。”周梅森说。
“循环消化”的虫草
毛小姐,北京一家冬虫夏草公司的员工。她告诉本刊记者:“我们是常年回收虫草、燕窝、海参的专业公司,有一套正规的流程。”
“当官的找我们卖虫草燕窝的多了,我们收量大的货,您只卖一盒也不拒绝。”毛小姐介绍了工作流程,“电话接洽,有意向的话我们派人去您家,现场看货定价。”她特别强调的是,“都是一对一交易,单线联系,绝对为您的身份和地址保密,这是职业道德。”
毛小姐总结了多年的经验说,回收冬虫夏草,价格最高的是在过节之前,因为收了就很好出手,需求量大,可以卖高价。“过节后就有很多人找我们来卖了,应该就是他们收到的节礼,不过我们收的价格会比较低,因为刚过了送礼高峰嘛,要等下一个高峰来。”
除了直接回收,还有二级回收。“我们公司在全北京和100多家烟酒店有合作关系,烟酒店回收的冬虫夏草,都卖给我们。”
不少烟酒店除了收“礼烟”,另一个重要生意就是代收虫草、燕窝、鱼翅等几乎所有的“送礼佳品”。一家烟店老板对本刊记者说:“你给我礼盒装的、散装的,都是一个价,最后我们都是按散装的卖给专门收这些东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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