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
村支书臧玉泉与村主任刘凤桐在凶案发生的当天就被免职,臧玉泉被逮捕,刘凤桐取保候审后就再也没有在村里露过面。与两家亲近的人,得知有记者前来都选择了回避。流传在村民们中间的“痛诉”大多很难具体证实,对老百姓来说,最有说服力的就是刘凤桐后来退回给村里30多万元土地补偿款,当然,还有去年开始征地后不久,臧玉泉的伊兰特换成了奔驰。
在小瓦,臧金国或许是最不愿意提起臧玉泉的人。他1975年当兵复员回到村里时,正赶上“农业学大寨”,被组织看重当上了村支书,一干就是32年。这期间,在他的介绍下,自己的侄子臧玉泉入了党。2007年3月,又到了村两委换届选举的时候,臧玉泉找到臧金国说,“你年纪大了,还是让我干吧”。
这一过程,臧金国起初对我们的讲述轻描淡写:“村里这些年一穷二白,让给年轻人或许更好,我就主动退出了。”直到我们把从其他村民那里听到的描述再三向他核实时,他才勉强承认,“他的确曾向上面一些领导反映我有问题,大概是太想当这个书记吧”。这一交班过程并不友好,此后,叔侄两人断绝了来往。
“以前谁愿意干这个啊!”被刘凤桐接替的前村主任周书田说起那次选举就抑制不住愤怒,“我生气老百姓们看错了人。”他是2004年当上村主任的,当时的选举似乎波澜不惊。小瓦村民按照居住片区分为前街、后街两大部分,周书田当时是后街唯一一个候选人,与他竞争的前街候选人也不过一个,最后他顺利胜出。
但到了2007年,有意参加竞选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虽然落败的几个人都否认他们当时已经预感到了村子要动迁的前景,但村民们似乎并不认同。有不愿意透露的村民告诉我们,“你看看这几个人,有谁不是消息灵通的啊”。在后街,刘凤桐就是周书田最有力的竞争者,“刘家户门大,他父亲弟兄6个,我们周家独门独户啊”。村民们介绍,甚至赵宪俊也有意参选,但考虑到赵家与刘家是远亲,为免分散刘凤桐的选票,最后选择了退出。
这次换届,在村民们记忆中,应该是小瓦村选举历史上竞争最为激烈的一次。他们夸张地描述,村里在外做生意的人,“隔着800里地就有车来接了”。最后,全村法定选举人1100多人几乎全部参与了投票。落败的参选者之一王光告诉我们,第一轮投票后,入围的5个候选人不分上下,即便在第二轮投票中,屈居第二的他也只败给了刘凤桐100多票。“做鞋出身的”刘凤桐如愿当上了村主任,落选的王光和薛福利都不愿再提及那次选举,他们的自嘲倒是很一致,“不出钱不出力的,老百姓当然不选你了”。
由于村支书候选人只需由村里的党员投票产生,臧玉泉所面临的挑战似乎更小些。高中毕业的臧玉泉在村里也算是个有点文化的人,选举前,他参加了镇里举办的一个农村基层领导培训班,负责培训班的镇干部正是他的同学。有此资本,臧玉泉顺利进入候选名单。不过,他也用了点力气,“给每个党员发了两条一米多长的大胖头鱼”。有知情者向我们讲述了此后的决战过程,5名候选人到镇里举行第二轮投票,得票超过半数者胜出。上午的投票中,臧玉泉与其他两人都投了自己一票,另外一人投给臧玉泉,还有一人选择弃权,未分胜负。中午回家后,臧玉泉成功说服了那位弃权者,到了下午的投票中,他便成功得到了3票。“至于怎么说服的,外人谁能知道呢。”
村支书、村主任的权力到底有多大?当我们就这一问题向周书田求证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权力大小,就看你怎么用了。我的办法是,一概不用。”在第一轮征地过程中,因为涉及土地少,周书田所能做的事,不过是“领着动迁组的人去找门,谈价钱量土地那是人家双方的事儿”。但到了这一轮,除去有据可查的承包地外,剩余的机动地就成了村支书与村主任的权力舞台,若以每亩补偿12万元计算,这笔财富已足够惊人。不过,他们并没有完全抛弃中间人的角色。由于修路提前占地,佟明勇家的房子去年已经拆迁,动迁办出价36万元,他要40万元,僵持不下的时候,臧玉泉找到他,以38万元的价格买了下来,他后来听说的结果是,臧玉泉得到的补偿款竟是41万元。
命案
类似的故事在小瓦村还流传着很多,只不过,大家没想到,最后公然跳出来阻断臧玉泉与刘凤桐行使“权力”的,竟是“此前与他们关系都很好”的赵宪俊。
赵家3个儿子中,赵宪俊排行老小,村里习惯称呼他赵三子。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村民介绍,“赵三子性格张扬,爱较理儿,以前没少帮臧玉泉他们的忙,也不是一般人敢惹的”。
他与臧玉泉、刘凤桐之间的过节也是因土地而起。据这位知情者介绍,村里一段排水渠旁约有30亩地,以前由一位周姓村民承包下来种了树。去年初,赵宪俊直接找到水渠的管理方沈阳污水管理站,将这块地拿了下来,此后又以每亩4万元的价格卖给一位外来者,作价120万元。赵宪俊找到村里要开具30亩的土地证明,遭到臧玉泉、刘凤桐的拒绝。在起诉材料中,臧玉泉、刘凤桐都把这个矛盾归结为赵宪俊组织大家上访的原因,当然,赵家否认。大多数接受采访的村民也都淡化了这一事件,他们说:“赵三子是为我们老百姓出头,总得有人敢出头才行啊。”
或能为其性格张扬佐证的另一事实是,得到补偿款后,赵宪俊马上买了一辆原装的宝马X5吉普车。不过,在赵家人的解释中,这一冲动行为是赵宪俊与臧玉泉赌气所致:“他看臧玉泉靠卖老百姓的地买了奔驰,气不过,就想让大伙看看我也能买得起好车,还借了钱。”
奔驰对宝马的话题,自然只是茶余饭后的小花招。锦州之行彻底撕破脸皮后,赵宪俊回到村里,所做的就是号召大伙去上访。10月8日上午,赵宪俊大哥赵宪华与同村曾有过上访经验的佟振刚,在邻村村部的大喇叭里喊出了第二天集体上访的通知。当天晚上,20多个青年乘坐“摘了车牌的4辆出租车、两辆桑塔纳和两部面包车”进入小瓦,他们先闯进了赵宪华家,堵住在家的赵家母子,对他们说:“听说你家大哥明天有活动,叫他老实点儿。”此后,留下几个人看守母子以防报警,另外的人去了佟振刚家,砸坏了佟家玻璃并对佟妻进行了殴打。
事后警方调查证明,来人是由在村委会跑腿的赵颖找来的,并得到了村支书臧玉泉的授意。赵家母子对来者并不认识,赵母现在对本刊记者说起来还是不免惶恐,颤抖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他们带着刀,都快架到我脖子上了”。16岁的儿子赵明阳自从初中毕业后,一直跟父亲跑运输,他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那晚一夜无语。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模糊地记住了来人的样子。他把在成都花10块钱买来的一把刀从衣柜里取出来,放进了自家的车里。
当时,再三要求下才到来的警察,以“没有证据”为由,并没有对臧玉泉等人采取强制措施。第二天早晨,当赵宪俊的宝马车带头的上访村民刚刚行至村外时,等在路边的青年拦住了他们。混乱中,绝大部分人跑进了路边的向日葵地里,只有一个穿夹克的青年例外,他选择了跑向对面一个封闭的工地。胖墩墩的赵明阳没有跟随大溜,他取出刀,径直向那个穿黑夹克的青年追去……
两个人的打斗,在目击者到来前就结束了。事后,赵明阳向警方供述,他认出那个青年就是前晚到他家威胁他们母子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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