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迎祖宗 高建群：有一种甜蜜叫与苦相伴

　　吉羊渐去，金猴正来。2月1日是农历腊月二十三，民间所谓“小年”，正式进入“春节时间”。华商报特邀陕西文坛名家七位，布下“七星之阵”，每人“主阵”一天，依次给读者分享自己关于春节的至深感受。或许，他们关于年俗的记忆、感受、表达，未必与民间习俗完全“严丝合缝”，但自有他们的独特感悟，自有他们结合自己人生阅历的独特表达，这些感悟与表达，既是独特的，又是普通的，作为同样浮沉于人海的“众生”一员，他们在春节将近时所分享的这些感想，相信会触动您的心弦。

　　坊间有语，“二十三，糖瓜粘”，意谓腊月二十三这天，民间普祭“灶王爷”，盼其“上天言好事，回宫报吉祥”，以糖瓜粘其口，使其甜言蜜语。高建群从脑海中所钩沉者，则是曾经的艰难时光里，那些无数家庭共同经历过的甜蜜与苦涩并存的场景。苦涩的是现实，甜蜜的是希望、是念想、是亲情。

　　腊月二十三，迎祖宗回家

　　华商报：提到腊月二十三，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高建群：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腊月二十三，老牛老马歇一天。从这一天开始，就算进入年关了，人们就可以不干活了。甚至在农村，谁这时还要干活，大家会笑话他“穷忙穷忙，越穷越忙，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当然这些话是善意的打趣。正月初五又叫破五，初五一过，双手再开始忙碌，像鸡一样到地里去刨食吃。

　　华商报：你记忆中的腊月二十三，难忘的事是什么？

　　高建群：中国人讲究慎终追远，这一天要干一件大事，就是去祖坟里，把列祖列宗的“魂影”领回来，让他们和健在的家人们团聚。通常是在晚上，家里一个年长的男人，领着一群半大孩子，最前面一个人打着纸糊的灯笼，乘着夜色往老坟里走。到了坟地，一溜儿在灯笼的指引下，绕着坟正转三圈，反转三圈，再正转三圈，然后对着坟跪下来，烧纸。这纸一烧，就算是把祖宗们给“唤醒”了。然后站起，喊着“回来哟，回来！”领着“祖宗们”回到家里去团聚、过年。遇到岔路口，还会烧纸，防止“祖宗们”迷路。

　　祖母做献果，小孩子眼馋

　　华商报：迎回来后，是什么程序？

　　高建群：要立个牌位，有个照片或画像，立在墙上掏的“灯窝”里。再拿碗装点土，插上香。然后，我的祖母就开始忙活了，她把瓦瓮里剩的最后一点细面全倒出来，揉成面团，又拿出几颗干枣，镶嵌在面团上。蒸好后，这个面团就成了“献”，说这是为祖宗们献的献果。

　　华商报：听上去很美味。

　　高建群：那是！当时感觉这就是至高无上的人间美味！（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困难时期，我饿极了、馋极了！祖母做“献”，我的工作就是坐在那里“踢踢踏踏”拉风箱。看着她变魔术一样将“献”做好，然后哆嗦着将它放在“灯窝”里，香火的后面。我瞅着“献”，流着涎水，家里那只大黑狗也流着涎水，瞅着“献”。

　　华商报：真这么“馋”？

　　高建群：一点儿也不夸张。高村老家紧靠渭河南沿，河里一涨水，睡在土坑上都感到大地在颤抖，井水也会突然变浑。没啥吃了，我们还去渭河老崖上扒过“观音土”来保命。

　　熬一宿不睡，天亮吃献果

　　华商报：相比之下，腊月二十三蒸的这个“献”，诱惑确实大。

　　高建群：对一个孩子来讲，这种诱惑几乎无法抵挡。但祖母说：“这是给你先人献的，这是礼数。他们要是舍不得吃，等到了明天早上，那就给你吃吧！”祖母累了，就睡去了。我瞅着那“献”，一宿未睡，两眼死死地盯着。那时候的冬天，冷极了，窗外一有风吹草动，我就紧张。好容易挨到鸡叫，天亮了，“献”还在那里，没人动它。祖母醒来了，她叹了口气，将“献”取下来，掰下一块带枣的，递给我。正当我往嘴里填的时候，爷爷走过来，他一把抢过去，填进他没牙的大嘴里，祖母嘟囔了一句，“跟娃抢食吃”。说罢，又掰给我一块。爷爷说，“娃还小哩，吃东西的日子还在后头哩！”这缺了两个豁的“献”再被供奉上，一直到初五，待到将列祖列宗送走，才被取出吃。祖母将吃剩下的“献”放进她的土柜里，春日里二三月，我饿极了，她有时会掰一块给我吃，指头蛋大的一块。

　　华商报：抚今追昔，感想如何？

　　高建群：我的祖父母早已过世，他们如今正躺在乡村公墓里，我想，今年的腊月二十三，这个大地上会有无数个“我”，做这么一个个“献”，为老祖宗们献上吧！ 华商报记者 王锋

编辑：王玮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