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事》系列文章之浓浓的年味

　　每逢春节过年，人们都说没有年味，年越来越淡了。于是，全国各地过年期间就兴时起形形色色的复古庙会，如西安的大唐不夜城庙会、小雁塔荐福寺庙会等等。但是，许多人逛过之后感觉到，商业气息太浓，只是吃吃喝喝卖东西，再就是大量现代电子灯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为地营造了一个过年的氛围，实在是没劲。哦，想起来了，上世纪我们小时候在老家耀州过年那才真热闹。一进入寒冬腊月，人们就开始杀猪准备过年。猪歇斯底里的嚎叫声、杀猪人的呼喊声、小孩子们的惊呼声、围观人群的嬉笑声和烫猪大锅里腾起的团团热气，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了，……

　　杀猪最惊心动魄的场面是放血，即把猪杀死。杀猪人手艺好不好，看他能否一刀使猪毙命。杀猪时，四五个大人先将猪逮住按倒，有人按猪头，有人拉猪腿，有人拽着猪尾巴，有人则牢牢地压在猪背上，使猪动弹不得。这时，杀猪人一只手握紧猪嘴，以防被咬伤，另一只手拿一把锋利的长刀插向猪心口，猪猛烈挣扎几下就不动了。这个过程会出现一些惊险状况。有些猪个头肥大，几个大人无法将其按不倒，猪奋力挣脱后跑了。猪嚎叫着在村子里狂奔乱窜，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在后面紧追不放，最终猪会在围堵中被逮住。有时候，个别猪杀死后已开始在热水锅里烫毛，突然会从锅里跳出来，吓得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这种现象是因为猪还没有完全死去，受到热水刺激后暂短的复苏，踉踉跄跄跑不了几步就自己倒下，然后再被抬进锅里。

　　烫猪和脱毛是杀猪最有讲究的工序，是个细心活。猪杀死后放在开水锅里烫毛，上下来回翻动，待猪毛开始脱落时抬到锅旁的低桌子上面。杀猪人和帮手用脱毛石等工具开始第一轮脱毛，猪的长毛基本上会被脱干净。这时，杀猪人用刀在猪的后腿开个小口，将一根细长铁棍从猪后腿皮下向猪的全身捅，然后把自己的嘴紧贴在猪腿那个小口上，憋足了劲向里面吹气，直至吹得猪膨胀滚圆，便于第二轮刮细毛。然后，猪被抬起挂到早已搭好的木杠架子上，杀猪人用一把短刀，双手抓住刀背，慢慢从上向下一点点刮，生怕漏掉一根猪毛。经过杀猪人耐心细致地反复刮，猪被刮得又白又光。如果猪毛刮得不干净，就会出现令人尴尬的情景。有些主人家比较粗心大意，过年做肉时没有看见肉上还有零星猪毛，客人在吃猪肉时才会发现，甚至有的客人吃到嘴里才感觉到。

　　杀猪最脏的活是开膛破腹和翻猪肠子。猪毛脱干净后，杀猪人就用刀刨开猪的胸腹部位，取出猪的心肝肺等器官，割下猪肠子。翻猪肠子是个脏活，一般由杀猪人的帮手去干。如果杀猪人是夫妻搭档，则由妻子去做。民间有句俗语，“嫁给当官的做娘子，嫁给杀猪的翻肠子”。这能怨谁呢，只能怪自己这辈子命不好，嫁给杀猪的了就得干这脏活。翻肠子时，一股腥气扑鼻而来，周围的人就会捂着鼻子躲开。但这猪肠子可是好东西，听起来不爽，却吃起来很香，是我们陕西名小吃“葫芦头”泡馍的原料。据传说，我们耀州人、唐代医圣孙思邈有一天来到长安城内南院门一家卖泡馍的饭馆，闻到了煮肠子的腥味，马上就拿出随身药葫芦中的几味大料放入锅中，顿时香气四溢。孙思邈走时把他的药葫芦挂在店门口，“葫芦头”泡馍在三秦大地名声鹊起，成为一道中华传统美食。

　　杀猪最后一道工序是取下猪头，把全猪分成两大半肉扛到主人家。值得一提的是，主人家要招待一下杀猪人，有一个菜叫“炒血脖子”，是把刚杀带血的猪脖子肉，切片爆炒。这个菜不是随便那个人都可以吃，只有杀猪人才有资格吃，是主人家对杀猪人的犒劳。杀猪人美滋滋地大口吃肉，再喝两口烧酒，感到非常心满意足，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和孩子们直流口水。款待完毕后，杀猪人收拾起工具再去村里另外一家杀猪，后面依然跟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和小孩子。这样的热烈场面从腊月初开始一直持续到年前才结束，给春节过年打下重重的印记，散发着浓浓的年味。当前流行一句广告语，喝果汁才叫过年呢!看来可以改一下，杀猪那才叫过年呢!

　　白靖宇 2018年春节(戊戌年正月)

　　作者简介：白靖宇，博士，陕西耀州人，陕西师范大学教授，中西方文化研究所所长。

编辑：秦一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