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也就是1月5、6号的时候,中日友好医院的曹彬教授跟我们提到了克立芝,他把文献给我们看,说在2003年SARS末期的时候,香港的袁国勇院士用这个药治疗了一部分SARS病人,通过和历史数据对比,可以看得这个药能够抑制SARS冠状病毒。
既然有证据,而且这两个病毒又比较靠近,我们为什么不用?而且我们有一个先天的优势,因为克立芝是抗艾滋药,我们医院是管艾滋病的,全省的艾滋病药全部在我们这。
当时想着一个病人按14天来算,大概是需要56颗药,一瓶药120粒,可以给两个病人吃。按照这个算法我们大概有1000人份的药。所以我们很快在临床展开了,鼓励一些科室主任,如果有重病人的话,赶快给这个药,说不定有用。
用了大概五、六天的时候,有个主任打电话给我,很兴奋,他说,“张院长,那个药好像真的有效!”我说怎么有效呢?他说他把吃了药的几个病人的片子拿起来对比了一下,好像确实肺的吸收要快一些,病人的病灶区全部在往吸收方面好转,这给了我一个很强的信念。
再往后,我们就严格按照临床试验开展了。2月2号,整个临床试验入组完成。现在来看,临床试验效果是好的,不能说是特效药,但是是有效药。 “我们既要在疫情这块要打胜仗,科研这块也要打胜仗。”这两块现在已经显现出来了。
曹彬教授作为第一批来的医疗专家,他为前期的病情诊断和病人救治做了很多很多事情。印象最深的还是,他每次看病人不仅仅是听汇报,他要穿上防护服到病人跟前去一个病人一个病人地看,看完了以后他会给一些医嘱,或者基本的判断,比如呼吸机该怎么调整等等。
有一次我跟他进病房,当时有个女病人,也就三十五六岁吧,情绪非常不稳定。她一直在ICU里面哭,吵着说我要回家。其实她当时已经缺氧很厉害了,用的高流量给氧装置,但还是在不停的哭闹。曹教授来了以后,我就跟她介绍说,这是北京来的中日友好医院的曹彬教授,他是国家医疗队的专家,特意来看你。曹彬教授非常体贴地跟病人沟通,告诉她现在得安安心心在这治疗,有这么多人在关注她、帮助她,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把病要治好,病人逐渐也就安静下来了。
5
春节前,卫生员和保安突然辞职了
前面说到元旦前我们开了一个连夜的跨年会议,我和我们院王先广书记是凌晨三点多会议结束后回到医院的,当时想在对面的酒店找个床睡一下,但是没床,王书记只好睡在躺椅上,我睡隔壁一个沙发,睡了几个小时。早上六七点钟,我们就让院办通知所有职能部门以及科主任、护士长全部到岗。当时觉得也就是要取消一个元旦假期,后面可能还有一个周末,并没有觉得全部假期要砍掉,后来是一个一个取消的。再往后一点,就没有考虑过春节休假了。
所有护士的正常休息也取消了,甚至下夜班的休息都不能保证他们了,这是最痛苦的时候。因为我们的人手已经到了极限,每个病区的人手根本就拉不开。我们一个病区也就是十五六个护士,而管理的病人是三四十个。穿防护服进去一干就是4个小时,4个小时换一下,再进去干4个小时,每天8个小时在里面。
大概是1月12号到15号之间,有一天突然走了50多个卫生员。他们看到病人来得那么多,医护人员防护这么紧密,很害怕。虽然我们对卫生员也是要求全部做三级防护,就像对自己的员工一样,因为他们污染了也会污染我们的同事嘛,但有些人还是很害怕。我们总共一百多个卫生员,走了一半。还有当时临时聘用的18个保安,有一天突然全部不来了。
唉呦,可把我们搞惨了!
我们所有的行政后勤干部职工都要上病房去,送餐。你不会看病人,但是送个餐食应该是可以的,是吧?卫生员走了以后,我们的行政人员也要进去。所以卫生员的工作基本就是护士还有行政人员在承担。大家也没有什么怨言,还是把这事情做下来了。这也是当时碰到很棘手的状况,你平时觉得一个卫生员怎么会是个事情?在这个状况下就是个事情。
本来ICU护士还是配得比较充足,后来实在没办法了,临床其他科室护士不够,只能削减ICU的队伍去满足其他的队伍。因为普通楼面的病房里面也有很多重症病人,普通病房的工作状况可能不比 ICU要好。所以当时那些护士在里面的工作时间非常长,做得很苦。
到了大年三十,解放军的医疗队、上海的医疗队进来以后接管了我们四个楼层,极大地缓解我们的压力。你就觉得这个事情有希望了。而且你会感觉到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后来解放军医疗队走了,福建的医疗队过来了,这也是特别能战斗的一支医疗队,他们管理的两个楼层收治病人和出院病人都非常多。他们在的两三个星期,收治病人是一百九十多,出院病人一百三十多。
当然从一开始我们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直有湖北省和武汉市的医疗机构抽人在这里支援。
6
1月14号,我爱人也出现了症状
我爱人是1月14号前后开始有症状的。她以前是武汉市第四医院的护士,后来在医保办公室工作。他们医保办在门诊大厅有个服务台,她要在那儿回答病人的一些问题。
14号的时候她就有点发烧,在家有点低热。那段时间我偶尔还能回家,大概是18号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十二点了。她给我准备了吃的,我就跟她说说工作上的事情,我说医院的病人很多都有气短、胸闷、喘气的症状。
她说,“我也有点喘气”,当时我实际上不太高兴,因为我每天工作忙得不得了,现在我说病人病情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也喘气?你为什么先不跟我说?多多少少有点责备她吧。但心里又放心不下,我说明天一定去做一个CT扫描。结果第二天上午一扫CT,她的两个肺体就是很典型的改变。我说做完CT还不行,赶快再做个血常规,一查,很明显的淋巴细胞降低。
她19号上午做的这些检查,中午我就抽空回去一下,给她采个痰,同时给我自己也采一个,因为我还要工作,如果我感染了我也得隔离。采两份痰,两份肛拭子,送到医院来做检测,当天下午就得到结果:她的两个都是阳性,我两个都是阴性。没得说了,她得去住院,当时是住在四医院,她的工作单位。
我有压力,因为我知道这个病是怎么回事。她反而没有太大的压力,她说身边包括他们同事也有人在生病。
大概20号还是21号晚上,也是很晚了,我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家,那时候我已经看到了很多死亡,而且不知道那些重症是怎么发生的,不知道怎么就朝着那个方向走了,我就感到很恐惧,开着车,眼泪就夺眶而出,很害怕,因为你不知道你的亲人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幸运的是,她很快就转归,大概一两周就康复了。出院回家也是她自己回的,我没时间去接她。
实际上我几乎就没怎么照顾她,住院期间我就去过一次,陪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聊会天,拉拉手,给她一些鼓励。
我一直觉得对她有愧疚,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没有照顾她。我们两个人感情比较好,她也说她对我有愧疚,在我工作最忙的时候没给我帮上忙。
后来,因为我可能在媒体上有一些影响,就跟她聊了一下血浆捐献的事。她说,正好他们有几个同学,包括一些同事也愿意参加血浆捐献。她是主动的,其实不应该说是我动员的。我说,“等我们采浆点准备好了,你就到我们这边来献浆算了。我在媒体上说过了,你也支持一下。”她说,“不是要支持你,我本身就应该做这件事。”我妻子还是蛮勇敢的。
一开始我的防护也做得不是特别好。幸运的是,可能我们院感控制做得比较好,办公区域一直都是清洁的,所以反而没出太多事情。
编辑:曹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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