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商调查|“无忧班”、“包过班”……驾校招生乱象多 新规能否根治？

　　驾校招生属于市场行为，近几年在利益驱动下乱象丛生。华商报记者调查发现驾校存在着为招生承诺交钱包过，教练随处找场地、给学员偷办体检表、挂靠档案等行为。

　　今年1月起，新申领汽车类驾驶证的学员，必须要通过学时审核，达到培训标准要求的，方可预约驾驶人考试……新规能否根治驾培乱象，根治“马路杀手”背后的黑手?

　　案例

　　1.有驾校业务人员宣称

　　摩托驾照一天半拿到手

　　西安市民小张最近萌发了考取摩托车D照的想法，然而考试周期令他打退堂鼓。他看到朋友圈内有人推荐“摩托车D照一天半拿证，西安户口费用4000元包拿证,外地户口费用6000元包拿证”，这与一般驾培收费850元相比高得离谱，于是他向媒体爆料求证。

　　向小张介绍业务的人微信名叫“张葫芦娃”，小张没有对方的电话。根据“张葫芦娃”发给小张的驾校定位，日前，华商报记者来到了西安市鄠邑区华西驾校。

　　在该驾校考训场接待室，工作人员介绍了报名须知以及相关费用。当记者提出是否可以一天或者快速拿证时，工作人员称自己不清楚,“估计得多花钱才能办到吧”，并打电话叫来该驾校的一名教练具体介绍相关情况。

　　在接待室的一张学员登记表上，记者看到小张所说的“张葫芦娃”相关信息。记者与工作人员交谈中了解到，“张葫芦娃”是领队，驾校除了自主招生以外，还有一些校外业务人员替学校招生，统称为“领队”。

　　该驾校的一名教练介绍，摩托车驾驶证的学费为850元，包含报名、体检、科目一至科目三的首次考试费。记者以时间紧张为由问能否“包过”，该教练介绍，科目一和科目四需要自己练题考试，只要感觉能够答对理论科目，就马上安排面签、体检等流程并进行考试，考过后到考训场进行强化训练，讲解考试注意事项及重点点位注意事项，第二天安排科二、科三考试，两天便可拿到驾证。

　　根据驾校学员签到本上的信息，记者联系到一名学员，对方称费用是1300元。

　　该学员提供了“张葫芦娃”电话，记者以学员身份进行咨询，“张葫芦娃”介绍说，以前可以四科全包过，最快一天拿证，最近管理很严格，拿摩托车驾照最快得7天，报名费用为1300元。

　　对于驾校宣称的一两天拿驾照，一名业内人士称，具体要看车管所、考场的时间安排，如果两者时间上刚好吻合，那么一两天拿证是可以实现的。但前提是，学员需要经过系统的驾驶技能训练学习，一天办取证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2.学员报考C1驾照

　　遭驾校“无忧班”包过忽悠

　　2021年，张女士在陕西鹏程汽车驾驶员培训服务公司(简称鹏程驾校)科技四路分校报名，参加C1驾驶证培训。分校负责人潘某称只要交4680元(其中含门槛费)进入“无忧班”，驾考科目二和科目三就可以包过。在反复确定能包过的情况下，张女士才报名。因为是熟人介绍，张女士向鹏程驾校科技四路分校交了4500元，收款收据显示费用包含体检费及科二、三费用，项目内容为“无忧班”。

　　但在随后的驾考考试中，张女士科目三没有通过，她要求退还费用遭到潘某拒绝。潘某认为当初说的“包过”只是一个招生噱头，承认其夸大事实、虚假承诺，称这是行业内部的潜规则。记者介入后，潘某才将剩余3060元退还给张女士。

　　记者对鹏程驾校科技路、莲湖等几个报名点进行暗访时，均存在“保过”或“包过”承诺，价位在4600元左右。

　　3.学员交了3000元报名费

　　被中间人挪用了2000元

　　小陈是一名在校学生，2021年9月23日，她通过朋友圈看到柴某发布的“驾校招生考试报名”服务信息，便与柴某取得联系。当时柴某称自己是西安嘉诚华英驾校报名负责人，经过详细了解，小陈以微信转账方式向柴某支付报名费用3000元。因为是在网上沟通，双方没有签订合同。

　　受新冠疫情影响，2022年4月份，柴某才给小陈预约科目一考试，并通过考试。当年10月份，柴某安排小陈到西安嘉诚华英驾校练车，练了两次。当时要求预约科目二时，教练告诉小陈，他只向驾校交了1000元学费，还剩下2000元没有交。小陈追问柴某为何没有向驾校交够钱，柴某称当晚给小陈补交，然后一直拖着没有交。

　　因为一直没补交学费，驾校方一直没有给小陈预约接下来的学习及考试。

　　1月16日接受记者采访时，小陈说由于一直没有要到钱，她在2022年12月已向法院起诉。

　　4.学员交了5500元报名费

　　报名点的人跑了

　　1月18日，张先生说，他在2020年11月8日到未央区西安腾飞驾驶员培训有限公司(简称腾飞驾校)报名点报名，负责人是杨某，双方约定5500元月包过。为了保险，张先生提出两次付钱，当时交了2500元并签订《驾驶技能培训合同》。当年12月21日，驾校安排参加科目一考试。科目一考试通过后，2021年5月27日，张先生再次交纳3000元，合计5500元。受疫情影响，2021年6月份，驾校方安排练车，称教练比较紧张，无法正常安排练习，只练了几节课后，便没有再安排，一直拖着。再后来杨某电话不接微信拉黑，无法联系上，张先生到报名地点才知道杨某已经跑路了。

　　张先生找到腾飞驾校总校，总校称没有这个报名点，也不承认报名点负责人杨某。张先生拿出合同，总校称公章是假的。2022年4月份，张先生到法院起诉驾校。因为公章涉嫌造假，钱又是直接交到杨某手里，对方涉嫌诈骗，法院提出先报案。目前，张先生已向当地派出所报案。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在一些驾校的招生广告中，包含大量“低价包过”“快速拿证”的宣传语。不少学员说，这些广告具有很强的诱惑性、欺骗性，一旦报名，烦恼不断，并存在退费难、维权难。

　　驾校方

　　承认驾培行业乱象普遍存在

　　记者调查得知，学员张女士并未进行体检，只是向鹏程驾校报名点负责人潘某发了照片。那她的体检是如何通过的呢?为何本人不到场就可以体检合格?对此，潘某拒不回答。

　　张女士在鹏程驾校报名并签订合同，驾考档案却在西安西数驾驶员培训有限公司。针对这些问题，学员向潘某提出质疑，潘某以不便为由拒绝回答。

　　驾培行内人士介绍，体检虽说要求严格，但学员报名交钱后，本人不去即可出体检报告是业内公开的秘密。

　　1月9日，华商报记者电话联系西安西数驾驶员培训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询问张女士在鹏程报名为何档案在西数。对方称，2023年以前驾考行业制度尚未完善，只要提供学员的相关报名信息，驾校就可以给学员建档，并不要求必须在对应的场地练车。至于建档成功后学员练车、考试等具体事项由对应的教练负责，一般都会就近安排。关于学员张女士签约鹏程驾校档案却是在西数驾校，这得联系对应的教练，“西数”这边只负责建档，其他都不负责，这种现象在西安驾培行业很普遍。

　　主管部门

　　介入调查

　　但提供调查结果需上级领导批准

　　西安交通运输综合执法支队执法四大队是西安市驾校驾驶员培训的主管单位。

　　1月9日，执法四大队办公室高主任联系了该单位驾培科工作人员左某。

　　记者向左某讲述了张女士在鹏程驾校的经过，并提供了鹏程驾校科技四路报名点位置、负责人电话。记者希望“行办”核查鹏程驾校报名点台账及合同、鹏程总校与报名点两者之间合作关系是否真实存在、报名点在学员未到场的情况下如何办理体检报告、培训合同与鹏程驾校签订为何档案挂在西数驾校、类似情况西安驾培市场是否普遍存在、驾校报名点打着“保过”或“包过”字样误导学员、教练私自带学员到偏远地段练车如何整治等问题。

　　1月12日，左某称，他们只有一个简单的调查情况，需要等领导批准后才能提供。在高主任允许下，记者看到了这份调查报告，只是简单的一张纸，介绍张女士到鹏程驾校报名以及退费过程。对于报名点与总校的关系、报名点上千学员如何分散到各驾校、报名点如何监管、档案挂靠、“保过”“包过”乱象如何整治等内容没有提及。

　　高主任称，这个调查报告要等上级领导批准后才能给记者。但截至发稿时，对方仍未向记者提供报告。

　　业内人士

　　整治乱象

　　要看管理部门能否重拳出击

　　驾培行业乱象，说白了就是驾校总校与报名联络点(统称分校)抢夺学员利益分配的博弈。

　　1月18日，记者采访驾培行业资深人员小明(化名)得知，西安有130多家驾培学校(总校)，其中一半的驾校负责人小明都认识。

　　小明说，2019年之前，每所驾校总校下辖了很多分校，分校是受总校严格管理的，学员在分校报名后，分校将学员体检单、申请表及费用交给总校，总校统一提交车管所受理建档。2019年公安部12123App上线，要求各地做到考训分离，鼓励学员自行报名，减少中间费用。很多学员还是习惯到分校报名，这些分校为了招揽学员，以低价报名、高价保过(包过)吸引学员，弄几辆教练车，找一块场地，租一间门店或者挂块牌匾，一所分校报名点就“成立了”!

　　小明称，当归档费不再由驾校代缴后，分校彻底成了“自由身”，分校交给总校的费用由起初的几千元报名费变为了几十元的服务费。如此这般，报名点就轻松绕开了总校，总校为了“走量”甚至出现砸价现象，有的甚至打出“免费报名”等噱头。

　　分校为了招生使出浑身解数，人不用来就可以体检成了分校的“核心竞争力”。报名点让学员提供证件照和手持身份证的照片，通过各种关系，将正常的体检变成了违法的“代办”，学员轻松通过体检关。报名点再找练车场，让教练带学员练车，手机预约通过各科考试。

　　小明称，能否根治乱象，就看主管部门是否能铁腕执法。行业管理部门只管理城区，其他区县按照属地管理，无法联动。学员档案可以异地转存后，学员在其他市区或县区注册学员后，再把档案迁入寄存在其他驾校，就能很轻松躲过“刷学时”。管理部门如果只是浮于“表面”，很难抓住问题实质。

　　记者了解到，今年1月1日起，西安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队与西安市交通运输局综合执法支队开始施行培训学时和考试系统数据对接共享。凡在西安市新申领汽车类驾驶证的学员，必须要通过学时审核，学时达到交通部门各个科目培训标准要求的，方可预约驾驶人考试。 华商报记者 佘晖 

编辑：田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