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立信”加油站多次被举报缺斤短两 查处难背后是谁在“作弊”？

2月10日，华商全媒体十大平台开通“3·15”征集消费投诉爆料渠道，至今收到500多条相关投诉。记者经过大量走访调查，发现购物、汽车、装修、餐饮等多个领域存在问题。

　　今日14时30分，华商报将通过“3·15”直播的形式呈现多个领域“维权调查”，现场有专业律师为消费者分析记者调查中发现的问题，并就如何解决、怎样规避等提出意见建议。直播期间，广大网友也可通过留言评论的方式进行交流、反映问题，三位法律专家会现场分析指导。

　　律师团成员：陕西省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投诉部主任刘勇

　　陕西丰瑞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朱长江律师

　　北京市炜衡（西安）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焦瑛律师

　　多平台互动：一直播“华商报社”、华商报官方微博、华商网

　　华商头条App、二三里App、二三里资讯视频号

　　今日头条“华商记者帮”、大风视频抖音、视频号等平台 华商报记者 田睿

　　 这家加油站被多次举报缺斤少两，监管人员检查发现问题“未上报”，因此被纪检监察部门处分；公安接警一年，尚未传唤到当事公司负责人……大荔县108国道上的“立信”加油站，不但考验着经营者的诚信，也在考验着执法部门的权威。

深喉举报

　　加油站原站长：老板曾经为应付检查 指示操作疑似作弊系统

　　潘望（化名）曾是陕西中融国投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陕西中融”）的一名员工。2月21日午后，他讲述了任职加油站站长一职时发现的问题。

　　潘望说，2019年11月份，陕西中融承包了陕西省大荔县立信加油站，他被调任该加油站任站长，“在2021年间，陆续有客户反映，加的油不够量……”面对客户的投诉，潘望心是虚的。因为早在2020年10月，他接到过公司领导要求“操作作弊系统逃避检查”的电话，潘望将该情况写在“证人证言”中：“2020年税务局、市场监管局准备来站检查时，陈某打电话让我到她办公室操作电脑对付检查，并详细交待电脑键盘上按键功能，并一再交待不能让检查人员发现办公室的操作系统……”

　　潘望说，当时觉得这是犯法的事情，便没理会，因为加油站还有别的站长。此外，“老板还给我发了条微信：‘注意：税务局和计量局万一读咱们加油机时，千万提前回（恢）复正常，然后正常状况下加两次油，POS机读过之后计量局走了立马断电十分钟，然后送电不要挂系数，正常加10次油后再挂系数，切记。’”

　　潘望回想，当年公司承包该加油站没多久后，便将原来的品牌加油机换成了别的牌子的加油机，重新装修、布线……就做了两套管理系统，当时不明所以，现在想来，一套在营业厅里，一套就在领导办公室里，就是为作弊系统预埋管线及端口。

　　潘望说，反映的人多了，他也想知道究竟缺了多少，便隔三岔五在不同加油机上打油测量，“在加油机上输入一升油打入量杯中，都不够数，每台机子都试过。”潘望说，“国家规定的误差是千分之三，也就是说100升油只允许0.3升误差。我测量发现，站上的误差在3%左右。”潘望说，小车加油不易发现，大货车不同，他们加的油多，再加上行驶路线固定，一箱油能跑多少公里，心里很清楚。

　　潘望说，尽管后来公司将他派到高陵、河北等地的加油站工作，但过得提心吊胆，担心东窗事发牵连自己。2021年夏末秋初，潘望辞职，想到加油站缺斤少两坑害消费者，鼓起勇气向大荔县市场监管部门举报。

　　让潘望没想到的是，他举报后没多久，老板陈某和公司老总就找上他，质问他为啥要举报，“我想知道是谁泄露了我的举报信息？”

　　出租加油站的老板：上午查封问题加油机下午咋就解封了

　　出租该加油站的李江洲说，“这个站我经营了快20年，当初给取名叫‘立信’，意思就是“人无信不立”，出租时就与承包方约定过，经营一定要守法守规讲诚信。”担心自己创立的企业品牌声誉受损，李江洲也开始搜集证据，于2021年11月上旬，将反映材料递交给大荔县市场监管局城西所。

　　针对举报问题，2021年11月21日上午，大荔县市场监管局城西所与大荔公安联合执法，现场发现一台加油机里用于固定计量调节的铅封断裂了，而断裂的铅封是大荔县市场监管局在一个月前例行大检查中才安装的。执法人员现场将该加油机予以查封。但当天下午就解封了。李江洲说，他还询问了其中缘由，城西市场监管所所长说，此事局里有领导过问，正在走程序。

　　让李江洲没想到的是，大荔县市场监管局检测检定中心加油机检定负责人冯某早就发现了加油站内的第二套管理系统。

　　李江洲说，“冯某跟我说，他们在2021年10月份对加油机检定时发现的，当时拍照取证，并质问加油站站长：‘为啥站内安装两套加油机管理系统？站长声称是老板装的，他不清楚。’冯某把当时取证的照片发给我看了。”

　　李江洲说冯某转发了三张照片，一张是电脑旁边的白色盒子，一张是电脑显示屏上“加油站网络管理系统”的系统登陆窗口，还有一张是系统操作说明文档，操作说明较为详细，如“在主界面下按J键一键所有加油机不带量（完全禁税）进入功能”、“鼠标移动到某上加油机图标上，图标上出现虚框，此时按P键，只是该加油机一键进入功能（不带量，完全禁税）”、“按Ctrl+Shift+G进入油机调量调税界面，A对应税，B对应量……”等等。

　　李江洲不明白，大荔县市场监管局在举报前就发现了疑似作弊系统，联合执法时也发现加油机铅封断裂，为什么不固定证据、深入调查？而是任由加油站将证据“拆除销毁”。李江洲就此向大荔县市场监管局城西所举报，“但一直没人查处。”李江洲说，2022年7月，他将大荔县市场监管局行政不作为投诉到大荔县纪委监委。2022年11月，纪委监委给出的调查结果是，给予了有关人员处分，称未发现执法存在不妥情况。

　　受处分的是大荔县市场监管局加油机检定负责人冯某。大荔县监察委员会的处分决定书显示：2021年10月，大荔县市场监管局检测检验中心加油机检定负责人冯某，对立信加油站加油机进行检定时，发现立信加油站安装有疑似作弊系统，但冯某并未将发现的异常情况按规定向检测中心负责人或是其他领导汇报，也未采取任何措施对该设备系统进行检定……冯某的行为违反了工作要求，决定给予冯某政务警告处分。

各方回应

　　大荔县市场监管局:疑似作弊系统的盒子 执法人员看不懂

　　大荔县市场监管局办公室马主任说，最先是一起消费投诉，说立信加油站缺斤少两，去查过，没有问题。针对后来的举报，他表示经过协调后会答复记者。

　　3月1日，该局法制股股长雷新胜代表该局作统一答复。他说，针对举报人所说的作弊系统，因为冯某没上报，单位不知情，后来两次检测加油机，计量都合格；在与公安联合执法时，发现有一台加油机里的铅封断裂了，执法人员是从食品药品部门合并过来的，对业务不太懂，当场查封了机子，“在回来补办查封手续时，发现没有法律可以依据，所以下午就解封了。”

　　雷新胜表示，铅封是自然脱落的，能看出肯定不是人为造成的。检定部门随后对加油机进行了检定，一切正常。他还问了冯某：“这铅封是你们做的，咋能脱落。”冯某说：“谁也说不清楚。”

　　雷新胜又称，从执法人员的执法记录视频上来看，铅封下方有灰尘，推断可能是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时撞断了，脱落的铅封所在位置刚好没在读码器跟前，不会影响加油机的计量，后来给重新上了铅封；对于举报人提到的疑似作弊系统的白色盒子，在距加油站营业厅不远处的经理室里找到了，找到时也没连接电脑，上面落了层灰，城西所的执法人员也看不懂，说他们当时多方打电话询问该盒子是啥东西，没人识得。

　　针对举报人提出的个人信息泄露问题，其表示会进行调查；举报人反映局领导过问“此事”干预执法一事，雷新胜说应该不会，称问过局领导后再答复。

　　一条录制时间为2021年11月26日的录音显示：大荔县市场监管局在对陕西中融派驻立信加油站的管理人员进行笔录询问。其间，工作人员询问加油站账目问题，该管理人员称，自从他来，就没见过加油站的进油磅单，称磅单全部丢失，包括站内的摄像系统，也无法回放查看。市场监管工作人员表示日后要对这些情况全面调查。

　　对此，大荔县市场监管局称该情况不掌握，待向城西所核实后回复记者。截至记者发稿时，还未回复。

　　承租方负责人：否认给站长发过作弊信息 称被举报是出租方为了赶她走

　　记者查询承租立信加油站的陕西中融国投实业有限公司，其对外招聘信息显示：该公司通过收购，租赁、合并等多种合作方式，目前已在陕西、河北、山东、河南、山西、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等地拥有40多家加油站。

　　3月2日，陕西中融国投实业有限公司负责人陈女士在电话里告诉记者，举报者所说的经理室内的装置，并非作弊系统，而是用于电脑和加油机传输数据用的交换器，大荔县市场监管局来检查，计量都没问题；加油机铅封断裂，有可能是时间久了松动了，“计量部门每年来验机子，非常严格的，没有人敢动那个（铅封）。”陈女士认为，举报完全是因为出租方想赶她走。

　　对于举报人提供的“她发给时任加油站站长的作弊微信”，陈女士予以否认。她说，她没发过这样的信息，但是记者对比陈女士和记者加微信号、以及陈女士给上述站长发微信的微信号，确认为同一号码。对此，陈女士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女士说，当时各执法部门没少来查，如果真的有问题，加油站现在还能开吗？对于大荔县公安机关要传唤她的情况，她称不知情，表示从未有公安机关找过她，“我合法经营，为什么要传唤我。”

　　大荔县公安局：陕西中融国投的老板 传唤了好几次没来

　　2月21日，大荔县公安局西关派出所王姓副所长称：“本来要传唤陕西中融国投的老板，但因为疫情等原因，传唤了好几次，人也没来。”该负责人表示，近期，他们将前往西安寻找该公司法定代表人。

　　专业解读

　　渭南市检验检测研究院：铅封后都有编码 自然脱落不太可能

　　3月6日，记者就此咨询了隶属于渭南市场监管局的渭南市检验检测研究院。计量中心工作人员说，铅封自然脱落不太可能。国家规定，加油机的计量装置需每半年检定一次，目的是不能让人私自调整计量，流量大小需在国家要求范围内：即千分之三，正负百分之0.3。如遇加油站要更换或是维修机子，也要提前申报，待检定人员前往取铅封后，看着他们更换或维修，之后再检定计量、重新打上铅封。“用于铅封的绳子是钓鱼线，一旦打上铅封，再检定时我们也只能用钳子剪断，这是一次性的，自然脱落不了。”该工作人员介绍说，加油机里总共有三处需加封，一是主板，即加油机显示器后面的电脑主板；二是流量计，在机子下半部分的机仓内；三是编码器，同样在加油机机仓内，每处打上铅封后都会有一个编码，工作人员要把编码抄回来，谁打的谁要负责任。

　　律师：此案可能涉嫌多重犯罪

　　西安律师尹智伟认为，根据上述描述，如果加油站老板发给加油站站长作弊信息属实，说明该案件已经有了主观作案动机，也就是故意行为。如果加油站站长确实按照老板的指示进行了作弊行为，也就是说已经有了犯罪事实。根据上述证据，加油站虚构事实或隐瞒真相，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的，确实构成诈骗消费者的行为。

　　尹智伟认为，即使加油站作弊系统没有现场查到，公安机关可以调取加油站一定时间内进油量和出量，出量如果远远大于进量，显然诈骗罪就能成立。如果进油原始凭据丢失，就牵扯到新的犯罪。上述工作人员如果渎职行为带来严重后果，也会涉嫌犯罪。 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 苗巧颖 文/图

编辑：张佳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