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商调查|春节前后农民工讨薪现象集中 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春节前后，华商报新闻热线209-8888000收到的关于农民工讨薪的投诉反映较为集中，华商报记者对相关投诉反映进行梳理，对部分典型情况进行深入采访，希望能探究出农民工被欠薪背后的原因。

　　采访中记者发现，欠薪的原因多为班组长或包工头没有发放农民工工资，而班组长或包工头的理由都是工程款没结清。农民工的工资能否足额、及时发到手，他们心里根本没有底。

　　>>典型案例

　　1.元宵节没过完赶到西安要工资

　　记者介入后 第三天工资到账

　　56岁的李先生是宝鸡岐山人，为了能要到工资，正月十五匆匆坐上了从宝鸡岐山到西安的车。他在工地附近的村子，找了一间旅馆住下来。与李先生同一班组的部分工友也在正月十五赶到西安。

　　2月6日上午8时，来到陕建八建集团陆港新家园四期项目门口，当天并没有好消息。

　　2月7日下午3时，记者来到该项目，李先生和工友们正在门口等待着。

　　“年前没要到钱，给我们说正月十六解决，但2月6日我们从早上等到中午12点，总包方一个生产主管出来给大家说，先回去，看月底能不能解决。”李先生说，当日下午，李先生与工友们来到劳动监察部门，“工作人员经过联系，定在2月7日下午，各方在项目见面解决。”李先生说。

　　在项目部办公室，李先生说：“我是瓦工，2022年2月到6月，在这个项目干活，一共25000多元，但到现在都没拿到工资。”

　　昌泽劳务公司项目经理王先生说，公司已经在2022年按照进度，把该付的款项付给了包工头张先生。“一共付了104万，剩下尾款15万。这104万元包含着农民工工资，包工头并没有足额发下去。”王先生说，年前接到农民工反映后，及时联系了张先生，对方已回到江苏老家，经协商，约定正月十六来到项目处理此事。“先对账，然后看农民工工资咋解决。结果他正月十六家里有事来不了，给他打电话，说在火车上，7日晚7时到。等他到了后，几方协商解决。”

　　2月8日，王先生回复华商报记者，2月7日晚，核对账目后，张先生与劳务公司借了30万元给农民工发工资，剩余欠薪预计2月15日之前解决，“昨晚一直忙到今天凌晨4时许。”

　　2月9日，李先生发来消息说，他和工友们的工资已经到账，并发来了转账信息。

　　2.2022年工资从春节前要到春节后仍没有着落

　　56岁的洪先生是商洛人，在西安已打工二十多年。2022年的工资从春节前要到春节后，都没有着落。

　　2月8日上午，记者在西安市御井路唐樾.六和坊二期售楼部见到洪先生。

　　“去年2月开始在唐樾·六和坊二期干水电，一直干到9月，共6万多元工资，到现在未发。”洪先生说，他是包工头杨先生找来干活的，“杨先生说劳务公司没给他结账，没钱。”

　　对此，杨先生说：“我从双城劳务公司承包了三栋楼的水电工程，从2019年开始干的，2022年11月撤场，按照合同共180万元，现在还差40万元没结算，没钱给农民工发工资。”

　　在售楼部，双城劳务公司一名周姓人员说，他是出纳，负责给大家发工资，但是需要老板同意。洪先生问为啥到现在都不发工资，周姓人员说：“总包方没给钱。”

　　在总包方绿建集团负责人办公室，一刘姓人员说，项目经理不在。

　　“我们已经按照合同约定，在2022年给双城劳务公司付款92%。”刘先生说，是双城劳务公司以及下游包工头没有将相应款项处理妥当，导致拖欠农民工工资。“包工头已经反映到劳动仲裁，我们也希望政府部门介入，需要怎么配合，我们全力配合。”

　　有没有专用账户?刘先生说，这个项目是十年的老项目，中间有停工，没有专用账户。

　　3.三个月工资要了一年多仍没拿到

　　三个月的工资共18000元，杨先生要了一年多了，仍没要到。“2021年6月到8月，我在西安高新区兴隆安置性商品房A区临建项目干活，我跟包工头要了很多回，都没要到钱。”

　　记者联系到包工头王先生，他说这个项目是丁先生给他干的，丁先生没给他结账，他没钱给工人发工资。“年前我找丁先生算清了账，一共16万多元，我催着付款，但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春节期间，丁先生把我拉黑了。”

　　2月8日，华商报记者来到西安高新区兴隆安置性商品房A区临建项目，临建用房已经改为项目办公室。

　　杨先生联系了当年临建项目的负责人周先生。“我只知道他是甲方的人。”杨先生说。

　　周先生接待了杨先生，听了杨先生的反映后，在本子上记录了杨先生的名字和电话。现场打了一个电话，回复杨先生：“我们已经按照合同约定，把97%的款项付给总包方了。”

　　周先生承诺下周给杨先生答复。

　　记者联系到丁先生，丁先生说，这个临建项目的总包方是陕西煜龙鸿昇建设工程有限公司，他是给这个公司干活的。“年前，甲方已把钱付过来了。对于工人的工资，王先生需要提供每一名工人的结算清单，支付后需要提供承诺书，腊月二十九大家急着放假回家过年，来不及办理。”

　　丁先生说，他与王先生还存在其他经济纠纷，春节期间，王先生频繁催账，所以他将其拉黑。“会尽快安排人与王先生联系，办理支付手续，这个月月底可以解决。”

　　丁先生说，这个项目未在银行设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

　　>>相关规定

　　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确保“有钱发”和专款专用

　　针对农民工工资支付，我国有明确的管理条例，以确保农民工工资不被拖欠。

　　2020年开始施行的《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规定，用人单位实行农民工劳动用工实名制管理，与招用的农民工书面约定或者通过依法制定的规章制度规定工资支付标准、支付时间、支付方式等内容。施工总承包单位应当按照有关规定开设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专项用于支付该工程建设项目农民工工资。

　　为了确保农民工工资“有钱发”和专款专用，切实维护农民工劳动报酬权益，推动解决根治工程建设领域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2021年，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等十部门关于印发《工程建设领域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管理暂行办法》的通知。其中要求，专用账户按工程建设项目开立。总包单位应当在工程施工合同签订之日起30日内开立专用账户，并与建设单位、开户银行签订资金管理三方协议。建设单位应当按工程施工合同约定的数额或者比例等，按时将人工费用拨付到总包单位专用账户。人工费用拨付周期不得超过1个月。

　　总包单位和分包单位对农民工实名制基本信息进行采集、核实、更新，建立实名制管理台账。

　　施行总包代发制度的，分包单位以实名制管理信息为基础，按月考核农民工工作量并编制工资支付表，经农民工本人签字确认后，与农民工考勤表、当月工程进度等情况一并交总包单位，并协助总包单位做好农民工工资支付工作。总包单位应当按时将审核后的工资支付表等工资发放资料报送开户银行，开户银行应当及时将工资通过专用账户直接支付到农民工本人的银行账户，并由总包单位向分包单位提供代发工资凭证。

　　>>原因分析

　　1.劳动监察部门：

　　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使用率低

　　近日，华商报记者从西安市劳动监察部门了解到，根据劳动监察部门实际办案情况总结，目前，西安大部分建设项目均开立了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但是使用率约为50%，约有一半的专用账户并没有派上用场，原因主要有建设单位账户没资金(有时与房产市场不景气回款难有关)、工程分包后农民工工资被含在了工程款里。在使用专用账户支付农民工工资的项目中，每月支付给农民工的工资一般不超过5000元，并未按月“足额发放”。这样做是用工单位为了在后期用工中占有主动权;另一方面可以通过农民工剩余工资给上游施压，顺利获得工程款。

　　2.劳务公司：

　　农民工流动性大 管理成本大

　　近日，华商报记者采访了一名劳务公司项目经理，他说，农民工流动性非常大，在一个工地干上一段时间就会离开或去往下一个工地。如果直管工人，需要大量的管理成本和技术成本，而分包出去后，工人和技术都可以直接由班组长或包工头负责，劳务公司省心省事。一个工程项目，一般要分包给十几个班组，分别负责不同的项目。如果农民工没有通过实名制通道刷脸进入工地，劳务公司就无法掌握农民工考勤，多少人来干，谁来干，劳务公司并不掌握这些具体的信息。

　　这名项目经理说，劳务公司会根据诚信记录，决定是否继续与班组长或包工头合作，如果经常出现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情况，劳务公司会将其拉入黑名单。

　　3.总包方：

　　劳务公司分包易引发欠薪问题

　　近日，华商报记者采访了一名总包单位的负责人，他说，目前总包单位受到的监管比较严格，一般会按照合同约定，按照进度将工程款支付给劳务公司。按理说，劳务公司管理的是工人，根据考勤和工资水平，直接上报工资表。但实际是，劳务公司以下又出现分包，原因是劳务公司可以规避风险，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可以让包工头提前垫付农民工工资。

　　这名负责人说，对于开发商和总包方，一个项目的造价是经过专业人员核定的，从而以合同为依据，向下发放，分包层级越多，纯用于工程的款项就是相对减少，工程质量就会令人担忧，也容易引发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问题。

　　>>政府出击

　　今年上半年将在西安全市开展清查整治

　　2020年1月，陕西省根治拖欠农民工工资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印发《通知》，要求所有工程建设项目的建设单位和施工总承包企业、专业承包企业、劳务分包企业全面落实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八项制度，根治欠薪。

　　今年2月10日，西安市住建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分包单位必须具有相应的资质，如果将工程分包给个人是不合法的。施工单位如果采取挂靠收管理费的形式，将工程分包出去，也是不合法的。如果农民工确实存在被拖欠工资的情况，接到反映，会马上与施工单位联系，核实解决。

　　西安市住建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为了确保农民工工资顺利发放，西安市人社局、西安市住建局即将联合开展整治行动，对全市建筑工地进行检查整治，包括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实名制通道落实情况等，这次行动将于今年6月结束。

　　今年上半年，西安市住建局将针对实名制通道展开培训，不仅针对项目管理方，还包括农民工，落实实名制用工，不仅可以减少农民工工资结算纠纷，也是农民工保护自己合法权益的重要依据。

　　>>律师建议

　　将预防欠薪端口前移

　　要加强专用账户监管

　　陕西稼轩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舒表示，将预防欠薪端口前移。比如将西安市的在建工程纳入智能平台，进行网格化管理。人社部门联合住建部门、银行、建设单位、施工单位加强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监管，确保账户里有资金，通过智能平台掌握农民工工资信息，前提是工地能100%落实实名制通道。另外，建议施工单位，在内部建立诚信评价体系，把无诚信的劳务公司拉入黑名单。

　　提高劳务公司资质审核门槛

　　总包方尝试成立直管的劳务公司

　　陕西索骥律师事务所律师冯涛表示，建筑业领域中，层层分包、违法分包是一个顽疾。

　　在总包单位分包工程过程中，应配备劳资专管员，对分包单位劳动用工实施监督管理。若转包导致拖欠的，由施工总包单位先行清偿，再依法进行追偿。

　　冯涛说，在实际操作中，如果总包单位直接雇佣农民工，这是最能避免工资拖欠的方式，但是这种形式比较理想化。因此，劳务公司的资质审核非常重要。

　　冯涛说，建议有条件的总包单位成立自身直管的劳务公司，在用工管理、农民工工资结算等方面，管理和沟通成本会大大减少。 华商报记者 任婷 文/图

编辑：田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