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华商网-华商报 时间:2025-09-10 16:12:40 编辑:方正 版权声明
社区治理 你我共建系列报道
社区是城市的“细胞”,承载着万家灯火。
日前,华商报推出《社区治理·你我共建》专栏,聚焦西安市各个社区,特别是“华商报·108坊故事”社区联系点,分享在基层社会治理中那些让“陌邻”变“睦邻”、让“痛点”成“亮点”、让“治理力”转化为“幸福力”的创新实践。同时,欢迎社区或者居民提供线索,向华商报讲述所在社区的生动故事。
一个建成40年的低洼改造老小区,一个被产权单位抛弃的“烂摊子”,一群从满怀希望到心灰意冷的居民。当传统的社区管理和居民自管模式相继失效后,出路到底在何方?西安市碑林区南院门街道南院门社区的答案是:打破边界,广泛“合伙”。他们用一场名为“自治合伙人”的民主实验,撬动了沉睡的社区资源,不仅新增了30个车位、装上了14个监控探头,更关键的是,这场尝试和探索让居民从指责抱怨的“旁观者”,变成了撸起袖子一起干的“当家人”。
40年前低洼改造后被产权单位“放弃”
芦荡巷小区位于朱雀门附近的南广济街,虽然置身城市中心地段,却是一个公私交织的老旧小区,且一直没有物业管理,基础设施老化失修,小区环境杂乱、停车秩序混乱,居民生活受到诸多困扰。
而这样的问题,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之所以迟迟无法得到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小区自身的复杂性。
“小区有公房也有私房,一栋楼可能四楼是公房,楼上又是私房。”西安市碑林区南院门街道南院门社区副主任高宏告诉记者,芦荡巷小区是西安第一批低洼改造小区,1985年建成,原本有产权单位,但在低洼改造过程中,按当年的政策,有的房子被划为公房,有的房子成为私房。随后,产权单位认为管理难度大,便选择弃管,只负责收取公房房租及代收水电费,其他诸如小区环境卫生、安保、设施维护、绿化等,都无人管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个小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弃管小区。”
没过几年,小区原产权单位也不再代收居民电费。多年来,因电路老化、电容不足等问题,小区停电情况隔三差五就会发生。
“小区最困难的时候,水管经常破裂,电路老化严重,晚上经常跳闸停电,路面坑洼不平,老人小孩摔倒的情况时有发生。”在小区住了30多年的老住户王师傅回忆道。
小区居民刘阿姨则称,小区之前连路灯都没有,一到晚上到处漆黑一片,“我们年纪大的根本都不敢出门,这跌一下、摔一下可不得了,年轻人出去都是打手电。”
从“弃管”到“自管”的艰难尝试
芦荡巷小区的困境并非个例。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西安不少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旧小区面临类似问题:基础设施老化、管理缺失、居民诉求多元化。
面对这些问题,南院门社区最初采取的是传统做法:筹措资金、寻找资源,先帮助小区解决水、电、路面等紧迫问题。
社区副主任高宏称,社区在2000年前后成立伊始,面对芦荡巷小区存在的诸多“陈年旧疾”,社区只能先梳理出几个关系居民日常生活、需要尽快解决的问题。
问题梳理出来,资金从哪出?
让小区居民分摊显然可能性不大,“一来小区本就是低洼改造房,不少居民收入不高,此外多年来居民没有缴费概念,认为公共区域的问题与自己无关,”高宏说,实在没办法,在多方考量后,社区求助了辖区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并协调供电部门来现场开会,“以前是产权单位去抄表,后来他们不管了,我们几方就商量不管咋样,先得保障居民用电,供电部门也看到了我们的实际困难,就先帮小区每户居民安装了插卡电表,用电每家拿卡去买电就行。这部分资金都是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帮我们筹措的。”
紧接着要处理的,就是严重影响居住环境的卫生问题。
也就是在此时,社区开始尝试探索让这个小区实行“自管”。
高宏说,小区共有8栋楼,400多户居民,这样的体量再加上又是老旧小区,引进物业不基本不可能。一开始,在社区倡议下,每栋楼选出了1位楼栋长,由这8位楼栋长组成“自管小区”,计划由其定期收取每户的卫生费,将这笔卫生费交给环卫所,由环卫所负责小区公共区域卫生外加每日的垃圾清运。
但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
“居民长期习惯‘等靠要’,突然要自己管理自己,很多人不适应。有的不愿意交费,有的不遵守管理规定,自管组没有权威性,工作很难开展,”高宏说,自管组运行一段时间后,因居民不配合,经费筹集困难,自管组成员也不愿意再干下去。
“那个活没法干,人家就是不交,我们能咋办。”曾经的自管组成员提起当年的事,现在都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是义务的,本来是为大家办事,有的居民还以为我们把钱收上去就自己‘贪污’了,还有的人说我们又不是‘物业’,凭啥收钱。”
“自治合伙人”模式的探索与实践
一边是小区“自管”的初次探索失败,一边是迫切需要的解决的问题摆在面前。
社区没有就此停下脚步,社区工作人员一边继续协调各方资源,筹措资金为小区解决问题,一边扔在尝试探索新的治理方式。
2008年,借着城市街景提升的“东风”,社区先帮芦荡巷小区粉刷修缮了临街的几栋单元外立面。随后,社区又多方筹措资金,开始一点点帮小区修缮坑洼路面,直到2017年,小区整体路面全部修缮完毕。期间,还为小区各单元装了门禁系统,这下安保也有了保障。
“为啥时间跨度这么长,就是因为要一点点筹措资金,毕竟这个小区没有大修基金,”高宏说,考虑到施工成本,连路面铺设都是驻地爱心企业,一家安保单位无偿为小区铺设的。
也就是在这一过程中,社区发现,广泛地整合资源,让更多的组织、个人参与到社区治理中来,也许是一条路子。
怎么激活芦荡小区居民的参与度,这是摆在社区面前的首要问题。
为此,2024年年中,社区先通过挨家挨户收集居民意见并分类列出问题清单的方式。归纳总结出居民最希望解决的楼面破损、停车位、电动自行车充电桩等问题后,通过各个渠道通知居民,社区将着力解决这些问题,但需要大家都积极参与进来,提出意见和建议。
“我们的设想是,这些问题都是绝大部分居民希望能解决的老大难问题,大家要想问题解决得好,解决到人心上,就多多来参加我们的现场议事会。”从2024年开始,社区开始不定时召开议事会,邀请芦荡巷小区居民、驻地单位、志愿者甚至辖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都参与议事,共同协商解决难题,形成“有事好商量,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的决策机制。在此基础上,根据各自资源和优势,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资源提供资源,共同参与小区治理。
多方合力 老旧小区焕新颜
“我们意识到,单纯靠社区或者少数热心居民,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必须调动多方力量,特别是要让居民从提意见者转变为参与管理者。”社区副主任高宏说。
针对停车难问题,议事会多次讨论后决定重新规划小区空间,划出30个固定停车位。小区内有车的居民同意缴纳一定停车费,用于小区公共建设;
解决安全隐患方面,停车位的公共收益足以覆盖这部分费用,现在小区已安装了14个监控;
环境卫生方面,社区协调环卫部门增加垃圾清运频次;爱心企业捐赠了分类垃圾桶;居民签订环境卫生公约,轮流负责公共区域清洁。
也就是在这个基础上,芦荡巷小区“自治合伙人”模式正式形成。
社区居民呼声高、需要解决的问题,都会以“自治合伙人”模式商议和解决。
社区副主任高宏称,所谓“自治合伙人”,是以社区党组织为核心,定期召开议事会,邀请小区居民、志愿者、驻地爱心企业、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多方参与,根据各自资源和优势,共同参与小区治理。
9月9日,记者在芦荡小区走访时看到,小区环境干净整洁,路边划有车位,机动车在车位内整齐停放,小区进门处设有自动道闸。
“这一片原来都是垃圾跟杂草,脏得很!”小区居民高师傅指着小区南侧一大片空地说,以前小区脏乱差,卫生没人管,有的人把垃圾往空地扔,时间一长,这里垃圾越堆越多,苍蝇乱飞。去年一次“自治合伙人”议事会上,不少居民提出这个问题后,社区迅速协调了志愿者、环卫所、驻地爱心单位等,几方合力将垃圾清运干净,并在空地铺设了地砖。社区还计划在这片空地装上休闲娱乐设施,方便居民使用。
从“要我做”到“我要做”的态度转变
“自治合伙人”模式带来的不仅是小区硬件设施的改善,更重要的是居民态度的转变。
“以前大家都是抱怨,觉得应该政府或者社区来解决问題。现在通过参与议事会,我们意识到小区是自己的家,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居民刘先生说,虽然小区租户多、流动性也大,但这么长时间社区和驻地单位、志愿者等多方的努力,尤其一场场“自治合伙人”议事会,让不少居民看到那么多人都在关心小区,帮助小区,小区居民更没有理由不关心、不关注自己的家,他如今是义务志愿者,只要有空就会参与停车秩序维护。
小区电工许师傅得知路灯损坏后,主动请缨义务维修,让熄灭多年的路灯重新照亮了居民回家的路,他还说只要小区居民家电有啥问题,自己都会上门帮忙。
驻地企业一家安保公司不仅无偿捐赠了路灯设备,还为小区免费安装了电动自行车充电桩,彻底解决了电动车充电难题。安保公司工作人员表示,虽然他们不是小区居民,但作为驻地单位,他们认为应该出自己一份力,“我们的保安很多都是从咱这个社区招聘的,所以我们也是‘自己人’,小区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安保公司工作人员笑称。
未来展望:从试点到推广的思考
西安一街道办事处负责人称,芦荡巷小区的“自治合伙人”模式确实为老旧小区治理提供了新思路,传统小区治理往往依赖物业公司或社区居委会,力量单一。“自治合伙人”模式将居民、企业、社会组织和政府代表等多元主体纳入治理体系,形成了合力。小区能够有效整合内部资源,同时吸引外部资源参与治理,解决了老旧小区治理资源不足的难题。更重要的是,这种模式通过参与式决策和共同行动,让居民在实践中增强了对社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从被动接受服务变为主动参与治理,也成为居民表达诉求、参与决策的渠道,培养了居民的民主意识和议事能力。
但也有人提出,尽管“自治合伙人”模式在芦荡巷小区取得了初步成功,但也面临一些局限性。
西安新城区一老旧小区物管会负责人称,这一模式目前很大程度上依赖社区干部的推动和热心居民的参与,如何建立长效机制,避免“人走政息”,是需要解决的难题。
此外,这种模式在芦荡巷这样规模不大的小区可能较为适用,在更大规模的社区中,如何保持议事效率和代表性,还需要进一步探索。小区居民需求多样,利益诉求不尽相同,如何在决策中平衡不同群体利益,避免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也是需要关注的问题。
也有律师提出,“自治合伙人”模式目前缺乏明确的法律地位和制度保障,其在财务管理、权利义务等方面的规定还不够完善。
针对这些挑战,南院门社区也在考虑进一步完善“自治合伙人”模式。包括建立更加规范的议事规则和决策程序;设立小区公共基金,规范财务管理;建立监督机制,确保决策透明和公正。
芦荡巷小区的变化悄然发生,居民们正在经历从“旁观者”到“参与者”的身份转变。尽管前路仍有挑战,但这种自下而上的社区治理创新,或许能为无数类似的老旧小区提供一条切实可行的焕新之路。
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 马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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