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们正准备打几年工,攒点钱,让爹妈先给哥哥说个媳妇。
晋东、晋辉兄弟俩是山西省乡宁县枣岭乡兰涧村人。兄弟俩一个出生于1988年,一个1989年,相差一岁多一点。从照片上看,他俩模样挺像,个头几乎也一般高,晋辉1米79,哥哥略微矮一点,不熟悉的人不容易分辨开来。办身份证那年,派出所就把弟弟晋辉的生日农历五月二十四,写成了哥哥晋东的六月初十。
兄弟俩年龄差一岁,上学也差一年。2007年,晋东读完初三,去驾校学开车。这年,晋辉上完了初二,不想念普通中学了,去了乡宁煤炭学校上技校,学费一年两千多,家里有些负担不起。晋辉读了一年基础知识,第二年的技术学科没接着上。
晋东从驾校出来给别人开车,是拉煤车,先是当学徒工,一个月四五百元。晋辉到附近一家工厂打工,是洗煤厂,能比哥哥多挣一点,一个月九百多。
后来,山西煤炭行业整顿,不少小煤窑停产,兄弟俩在家待了一年多。
白家有五六亩地,种小麦,一年的收成够全家吃,不用再买粮食了。除了继续出去打工,家里没有别的收入。
这对兄弟还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他们正准备打几年工,攒点钱,让爹妈先给哥哥说个媳妇。
4
人生可以选择,但对他们来说,别无选择。
3月29日晚9时许,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亲戚们几乎都来了,炕上、炕下,都挤满了人。窑洞里萦绕着呛人的烟味。
白家的窑洞箍了有八九年了,洞顶裂开一条大缝,中间用一根杠子顶着。炕对面的墙上贴着“福星高照”、“恭喜发财”的红色条幅。
晋辉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容平静,透出一丝无助,音调低沉,似乎有些恍惚。他模样清秀,高高的个头,浓密的黑发,是个帅小伙。他从墙上的相框里抽出一张哥哥晋东的照片,是个身穿白西服的小伙,和他很像。
去年阴历八月十五后第4天,晋辉经人介绍,先去了王家岭矿区打工。到了阴历十一月二十八,晋东也到了矿上。
签合同时,晋东、晋辉都在乙方处签下各自名字,又在姓名处摁个通红的手印,两份合同,全都交给甲方——晋辉甚至有点说不清甲方的简称“中煤一建63处”。
矿上的工资按天算,一天76块钱,但是得做够第二月的工期,才付第一个月的工钱,总是“压一个月”。
尽管对此有怨言,但他们接受了。
晋辉早上7点下井,一直要干够8个小时,等着下一班的工友来接班。8个小时内,不上来吃饭,矿上也不派人送饭下去。可以自己带点吃的,但一般没人这么做。几乎所有人都是不吃不喝,干8个小时。
兰涧村村民在王家岭矿区打工的不止这兄弟俩。晋辉姑姑白英草的儿子也在王家岭矿上打工,“说是电工,但啥活都干呢”。45岁的叔叔白来珍在运输队,其实就是推矿斗车的。刚干了两个月,一个月挣1600多。
过去小煤窑比较多的时候,村里在矿上打工的人更多。现在煤矿整合,很多人因此都没了活计可做,在王家岭这个“国家的”煤矿里打工的,有八九个人。同村23岁的薛克峰就在王家岭矿区中央煤层岩石巷道工作,3月28日那天他是中班,不过有事请假了,没去,躲过一劫。
晋辉说,也知道下井危险,但总想着“国家的矿比较安全吧”,没想到会出这事。
至于说为啥不出门打工干点别的,一屋子人都说,“没别的经验,没别的出路,要打工,就是跟煤炭有关的”。
白来珍说:“不干这个,没别的活计,娃娃要上学、要养活家里人,都需要钱”。
就这么着,晋辉们在矿上找活干。他们的人生可以选择。他们的人生别无选择。
晋辉不知道哥哥当时会不会往两侧的高处跑,他不会游泳,现在只能等着把水抽干,等他出来。
夜已经很深了,一屋人陷入沉默。户外更是一片寂静。黑暗中,有个女人的声音不高,略微有点怯生生地说:“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们啊,我们等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