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杨勇。 4月7日,张兴奎的木器厂被强行拆除,他被打成脑震荡。 “8·13”轮回
4年前李玉亮被打死的地方,与这次“4·8”事件的黎明特钢厂仅隔一条马路,两起事件主角还是曾经的邻居
杨义的“4·8”血案,隐藏着一个轮回式的巧合。在抚顺高湾区的街头巷议中,四年前的“8·13”命案被一再提及。
“8·13”,在当地已是一句口头禅。人们会有名有姓地告诉你,2006年8月13日,被拆迁户李春文的儿子、24岁的李玉亮被一群逼迁者活活打死。
巧的是,四年前李玉亮被打死的地方,距这次“4·8”杀人事件的黎明特钢厂仅隔一条马路,两起事件主角的李家和杨家还是曾经的邻居。
见到记者的李春文,也惊诧于这种巧合,“四年前,是我家儿子被拆迁的人打死,四年后,他家儿子又把拆迁的人杀死。”
时间回溯到四年前。李春文说,那时,他们所住的地方还叫高湾村,都是民房和大棚,2006年7月,高湾区发文件,以棚户区改造之名对高湾村105户居民组织动迁,“当时给我们补偿是1100元一平方米,现在这块地上建起的挪威森林小区、金地家园,最便宜的也要2800、3000元一平方米。”
四年前的通知发出后,高湾村村民嫌补偿低,没人愿意搬。随后一个月,“天天有光膀子,脖上挂粗链子,身上‘刺龙刺凤’的人来骚扰,砸玻璃,打人”,到8月上旬,已有部分村民迁走,还剩下五六十户“钉子户”。
2006年8月13日晚上六七点钟,天刚下过小雨,李春文和弟弟李春才等吃完饭在外面打扑克,远处过来20多个人,有的手拿棒槌,有的手拿警棍,奔他们而来。
李春文等赶紧往家里躲,走到大门口,一伙人已冲到跟前,拿棍棒一顿猛打。这时李春文的儿子李玉亮从房里闻讯跑出,被一根带铁箍的木棒击中后脑勺,当场昏倒在地,事后被送到医院不治身亡。
这天的暴力袭击共造成李家一死七伤,李玉亮的母亲高美荣身受重伤,全身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叔叔李春才后脑勺也被木棍击中,到医院诊断为蛛网膜下腔出血,送到医院不省人事,打了一个星期点滴,一个多月后才醒来,在医院住了九个月。除李家外,还有多位邻居受伤,李家后院70多岁的刘先甲也被掴了几巴掌。
李玉亮的死在高湾区传开,迅速激起民愤。为此,抚顺市委市府几套班子曾连夜赶到高湾,才及时避免了事态进一步恶化。
2006年9月4日,《抚顺晚报》发表题为《表达诉求必须合理合法》的特约评论员文章,称“一个时期以来,我市连续发生诸如封堵铁路,冲击党政机关,以及群体违规越级上访等恶性事件,不仅严重干扰了经济建设,而且危害了社会稳定”。
李玉亮的死,最终以150万元的补偿私了。“我是被逼在协议上签字的,这150万元还包括房子的拆迁补偿,还有精神损失费,都在里面。他们说,就给你这些钱,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私了吧还能得点钱,不私了连钱都得不了。”李春文说。
李玉亮是家中独子,一米七八个头,喜欢打篮球、踢足球,在学校曾多次获得赛跑冠军。出事前,他正跟谈了5年对象的女友准备于当年国庆节结婚“就差一个多月”。
今年清明节,李玉亮生前女友还买了一束花到墓前看他。如今,她已嫁做他人妇。
4年来,李春文一直想为儿子要个说法,却是枉然。“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谁是背后的凶手,凶手到底有没有被绳之以法,这些我至今都不知道。”
“替罪羊”
600多群众联名要求保杀人凶手杨义的性命;一位管委会人士认为王广良只是“替罪羊”
王广良被刺当天,据说有老百姓当街放起了鞭炮。这件事很快广泛传开,并成为街头巷尾凡提“4·8”杀人事件,人们用以诠释老百姓对此事态度的佐证。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一条鲜活人命的陨落,在当地老百姓的口中,没有了对生命的关怀,竟变成一种奔走相告的欢呼。
也有人在传播这条消息时特别加上一个说明,放鞭炮并非针对个人,而是表明当地明火执仗的暴力拆迁太不得民心。
与之相映衬的是,连日来,在抚顺市高湾区,百姓已公开签署联名信,要求保杀人凶手杨义的性命。截至4月11日,记者拿到的联名信已签名、摁手印的群众达600多人。
“执法者不执法,杀人者不偿命。”一位签上自己姓名的群众同时在联名信上留下这句话。
据了解,杀人者杨义事后已被刑事拘留,关押在抚顺市第一看守所。4月9日,王艳秋和一位姑姑曾去看守所,给他送了两件衬衣和500元钱,但没见到杨义本人。
对“4·8”杀人事件,官方目前保持着沉默。昨天上午,高湾区管委会党群工作部一位负责对外宣传的李姓部长,拒绝了记者核实有关细节的要求。他称,此事公安机关尚在调查,官方会在适当时机向社会发布信息。而抚顺市公安局宣传处一位女士表示,领导正在开会,截至发稿时,其所提供的领导办公电话仍无人接听。
被刺者王广良据说被提为高湾经济区管委会副主任才几天,事发时还在公示期内。这一信息,官方亦未给予正面回应。管委会一位人士告诉记者,王广良的任职公示原本贴在管委会一楼大厅的立柱上,事发后就不见了。
一位管委会人士评价:王广良死得很冤,只是个“替罪羊”和牺牲品。
在辽宁版图上,高湾经济区位于抚顺和省城沈阳之间,是“沈抚同城”的接合地带。全区总面积50平方公里,人口仅3万。
时光倒回10年,身为国有农场的高湾还十分潦倒和沉寂。2001年农场负债1.5亿元,5000多职工绝大部分下岗失业、生活困难。
从2002年起,高湾开始了大规模的房地产开发,仅3年时间就开发建设了60多万平方米的商品住宅,财政收入也以年均13.8%的速度递增。不足3万人的小小高湾,投资密度和经济规模甚至超过一些中等规模的县区。
卖地经济的增长模式,在高湾百姓眼中,改变最大的还是农场和司职其中的公务员,“原来穷得丁当响,如今一个公务员都有好几套房子,就连在农场做饭的年终奖都有一万多元。”一位熟知内情的当地群众说。
到2006年实施棚户区改造,更大规模的拆迁如火如荼。2007年3月24日,高湾区管委会发表《致高湾居民的公开信》,第九条称,“凡涉及到拆迁的居民,要积极配合拆迁工作,做到通情达理,按时拆迁。对无理取闹、不听劝告、野蛮阻拦拆迁的住户,管委会将依照法律程序予以强制拆除,由此造成的损失全部由该住户承担。”
强硬的政令之下,因拆迁引发的民怨四处蔓延。连日来记者多次收到当地居民投诉,所述问题无一不与暴力拆迁有关。73岁的尤素华至今仍拎着一大堆复印材料,为7年前的一起强制拆迁案奔走呼告。
2003年,尤家四口人也是被拆迁队员强行从家中拖出,她的外孙、16岁的张林书包被压进废墟,因捡书包与拆迁人员发生冲突,遭到暴打后,却以“暴力殴打警察、妨碍执行公务”被行政拘留10日。受刺激的母亲刘桂玲被医院诊断为精神异常。
四人所居67.7平米的三间平房,以每平米430元的价格补偿了两万多元。被赶出家园的前几年,一家四口到处借宿,后来终于买了一套差不多同样大小的房,却花了6万多元。
“大部分都是借的,7年了,不怕你笑话,我们就跟个讨饭的似的,现在终于有住的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采写/摄影:本报记者占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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