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别人说闲话又有什么用”
母亲于化玲近乎苛刻的节省并不只是农民的习惯,这个瘦弱妇人要承担太多的东西。她一度要养活家里的3个男人,生病的丈夫和两个儿子。
20年前,于化玲同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留守在家守着儿子过着平淡生活。
1987年,大儿子出生,因为家里用的是土炕,就顺口给老大起名“炕炕”,大了学名就叫冯英龙。1990年,小儿子出生了,乡里收取了他家910元的超生罚款,于是给小儿子起名叫“款款”。
款款刚过满月,于化玲的丈夫便去了上海,跟着一帮老乡在市场卖菜。此后,每年丈夫能回家两三回,回来时总会带回几千块钱,那段光景是他们家经济最宽裕的时候,连开厂的亲戚都曾跑来借钱。
2000年初,夫妻俩用7000元买了块宅基地,筹划用剩下的三四万元盖个二层小楼。刚把地基平整出来,准备夏收忙完就开工建房,这时,丈夫却被确诊为脑部恶性肿瘤,已到中期,手术住院和接下来的化疗,不消半年家里的积蓄和丈夫的头发全光了。
2001年初,眼看着家里坐吃山空,而丈夫的病情仍无好转,两个儿子又在长身体,于化玲决定外出打工,同村的老乡带着她来到江都。
从此,家里所有的负担都压在这个女人的肩膀上。于化玲的三轮车上放着一个耙子,每当在街道上遇到垃圾堆的时候,她都会用耙子扒拉一下。在城市里拾荒的人很多,只有运气好的时候,才可以捡到一点废品。收废品的利润也很薄,一斤纸盒子有一毛差价,一斤废铁有2毛多差价。她每天上午收废品,下午将废品整理分类后,再卖给废品收购站。偶尔也可以收点用得上的东西,比如身上穿的衣服、用的手机和小儿子现在上班骑的自行车。
春节前是收废品的旺季,辛苦一个月能有近2000元的收入,但二三月份是淡季,每月也只能有个六七百元的收入。最初俩儿子在家上学花不了多少钱,钱主要给丈夫看病。这9年间她很少回家过年,每年腊月都是收废品的黄金季节,她舍不得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但越是临近初一的时候,车票也越贵越难买,她更舍不得花钱,只好等到初五过后,才回家看看。2006年春节前,老家打电话说丈夫病重,初二那天于化玲回到家,到了初四早上,丈夫去世了。过了十五,于化玲安葬完丈夫,就独自一路流着泪又回到了江都。“村里有闲话说我心宽,但哭有什么用?怕别人说闲话又有什么用?儿子是我的,我要好好挣钱把孩子培养成人,这才是真的有用。”
穷富是一回事人品是另一回事
丈夫去世时,大儿子冯英龙刚上大学,小儿子冯款刚上高中,于化玲肩上的负担不但未减,反而变得更重了。她要把每月挣来的那点钱分成两份,一份寄给苏州的冯英龙,一份寄给邳州的冯款,而她自己几乎就不花钱,每月的生活费开支基本不超过100元。“穷富是一回事,人品是另一回事。”在江都市惠民东路,退休干部夏禹治说,附近的许多居民都对这个拾荒妇充满敬意。
以前他对收废品的没有太多好感,虽然也觉得他们风吹日晒很辛苦,但总不放心他们的秤。一次,夏先生把家里的废报纸、酒瓶子等收拾出一大堆,放到楼下自家的自行车棚准备卖掉。邻居提醒他说,如今卖菜的、收废品的时常都是大秤进小秤出,于是他琢磨片刻,拎着家里的水壶去了街口的工商所,灌满水后放到公平秤上一称:9斤3两。
回到家不久,就听到收废品的吆喝声。
“你秤准不准?”
“俺的秤要是不准,你就顺手给俺折断。”那个人把胸口拍得咚咚响。
“你把我这水吊子(水壶)钩钩,看有多重。”那人没有看出老夏的用意,用秤一钩,“七斤二两,绝对没有问题。”夏先生把话挑明了说,那人悻悻地推起三轮车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收废品的老汉,结果还是差不多。
邻居大嫂看到夏先生这样较真,开玩笑说:“老夏,你比奸商还精!”老夏说:“我不是精,我是想用秤来称人心。”
于化玲推着车子进来了,老夏一边问着价格,一边盯着她手里的秤。老夏照旧说:“你把我这水吊子钩钩,看有几斤重?”
于化玲钩偏了点,壶里的水倒出了一点,“老板,壶跟水一共是九斤二两。”老夏高兴了,坦率地告诉她:“你可是我遇到的秤最准的人。”
面前这个瘦小的女人一下子让老夏有了好感,于是他一边帮着捆扎报纸,一边和她闲聊起来,听于化玲说起自己的儿子已经大学毕业,更让老夏产生了好奇,在随后的问答中,老夏大致了解到于化玲这么多年的经历,一下子对面前的农村妇女肃然起敬。
于化玲将废品逐一装车后,从车前筐掏出口袋准备付钱。老夏说:“算了,看你这样,钱就不要给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废品。”可于化玲很硬气:“不要钱,我就不收你的废品。”
尽管“一个人在外边,感冒时都没人帮着去买药”,但这个善良的妇人从来不吝于帮助别人。
在商业公寓,听到于化玲的吆喝声,10栋的周女士将她叫上四楼,将一堆废品送给她,推让着说下回一起算钱。周女士说,她母亲腿伤不能行走,有几次是于化玲用三轮车把老人拉到医院换的药。
为母亲“骄傲”的大孩子
冯英龙说,他大学时爱好摄影,今年元旦看到网上征集《中国人的一天》摄影作品,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说即使没有这个影赛,他也会为妈妈拍照片,“爸爸在世时,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留下照片,在那之前,我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快离开我们……”
他说,他并不觉得让别人知道妈妈是收废品的就丢脸。以前上学的时候,看到条件好的同学,也恨自己为什么长在这样的家庭,现在自己工作了,为妈妈感到骄傲,“她为我们兄弟俩做了那么多,我们怎么能嫌弃她?她再苦再穷也是我的妈妈。”
在儿子的“骄傲”背后,是母亲于化玲木板床凉席下一张张汇款回执,金额从300到1000元不等,白花花一大片。收款人一栏一律都是两个“前世债主”的名字:冯英龙和冯款。
冯英龙在苏州上大学的第一年,学费和住宿费将近6000元。从第二年开始,学校将他的学费减半,但每月500到600元的生活费却免不了。大学三年,每年花费一万元左右,这都是母亲拾荒一分一毛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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