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行经中亚地面时,五大“斯坦”,因信仰、族群等共通点,浑似兄弟。若依历史、文化认同等原因,俄罗斯一向被视为欧洲国家,尽管其国土大部实在亚洲。土耳其更是欧亚之分野处、融合处,尤其伊斯坦布尔,一海连接烟波,一桥飞架两洲。
今日,且来聊聊处于“欧亚过渡带”之俄罗斯、土耳其两国,以及处于丝路“过渡”地带之中东诸地,是为“欧亚过渡篇”。
丝路一“宝地” 沉浮数英雄
丝路之过境诸国中,俄罗斯可谓“既小又大”,所涉丝路地域虽然较小,但就地区影响而言,俄罗斯实在是好大一个存在。
茫茫俄罗斯,与丝路究竟关系几多?依丝路学者之研究共识,海上丝路且不论,陆上丝路分为东、中、西三段,每段又分北、中、南三条线路,葱岭以西为西段,采访团大致沿西段之北、中两线穿插行走,俄罗斯之阿斯特拉罕(伊蒂尔),古来就在丝路西段的北线上,不过,长期以来,似被淡化。
采访团抵达该城时,暮色苍茫,伏尔加河穿城而过,此为古丝路之经行处,城中亦有“斑斑点点,几行陈迹”。
于河边遇摆摊妇,知其所售团扇、瓷海豚等物,皆定制于我邦城市温州,“中国风”真是无远弗届,此亦“现代丝路”之一小例也。
古丝路行经的俄罗斯城市,还有索契,即古高加索国。这座城市历史悠久,欧洲人的最早祖先克罗马努人曾在这一带生活过。在古丝绸之路上,它连通着俄罗斯的皮亚季戈尔斯克与土耳其的特拉布宗。
其实索契之有名,还在于其为俄之“夏都”,彼邦诸大佬最喜到此,但“出事”者亦复不少,如赫鲁晓夫、戈尔巴乔夫诸辈,先后来此,结果或被迫下台,或遭软禁,后者更直接导致了前苏联解体,他自己也成为一介平民,历史之吊诡处,往往而是。
索契真是丝路上一处“宝地”,无数风云往事,有待钩沉。然,至今颇值一说者,却与索契发生之种种吊诡之事有关——自普京始,赴索契休假时,必是总统总理同行。
民生则无须钩沉,随处得见。毕竟,丝路亦是“人路”,沿线民众,倚之而生息,而交流、交易,此为丝路最深层活力之所在。各城所见之路边市场,便可显现一斑,摊位拥挤,货物琳琅,民生点滴,皆得而观。
当时,在俄罗斯数日之行,深感大国浮沉,终是大国。偌大一只“北极熊”,于欧亚纵横来去,亦曾伸利爪而四处挠之,然国家间之恩怨,往事烟云,非一语可道尽者,在此按下不表。彼邦若重拾梦想,假以时日,或为新崛起之一方“豪强”也。
多少“征服者” 终成“流动客”
土耳其处欧亚文化版块之分野处、交汇点,是丝路之“特殊环节”,东西方文明于此激荡、交汇,相互交融。丝路全线,堪称一最。
当年我们于索契登舟夜航黑海,初而尚稳,凌晨醒转,觉摇簸甚剧,出舱望之,万籁俱寂,唯见黑海浪涌,茫茫无边,遥想丝路之先行者,行脚至此,仅有小舟小桨,与此风浪相搏,其惊险之状,概何可言!吾辈处今之世,团队拥现代工业技术之力,遇此浪摆轻舟,尚感茫茫,前人更不知如何处之?换言之,若无前人之坚韧,或无今日之丝路。
于特拉布宗港,入得土耳其境,与中亚及俄罗斯相较,全然另一番风土,既有东方传统特色,又有西方时尚与世俗味道。抵时,当地正值宪法修改日,有盛大游行,且次日即为开斋节,街面,人声鼎沸,处处亦见警力。
赴托卡特时,始缘黑海岸西行,复沿山路南下,道险坡陡,天渐黑而雾愈浓,数次失联,所幸安抵。土耳其若开发丝路之旅,此处路况,不可不察。
土耳其之丝路沿线,有世界文化遗产一座,萨夫兰博卢城,诨名“番红花城”。城中有奥斯曼帝国时斯所建旧舍八百余栋,红瓦白墙,参差多态。拾步入城,古意淋漓,史上商队驿站及贸易中心尚在,还有一老浴室,竟近“七百岁高龄”,且汤水沃沃,仍在使用,真是,文明之泽,百世不斩。史料载,那些临丝路而建之古驿站,曾如堡垒一般,为长途跋涉之商人保驾护航。
丝路之土耳其段,旧址颇多,尤其阿马西亚,曾为古时王都,据传凯撒大帝最有名之“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即为此地而发。城中有丝路驿站,惜已零落,毁弃大半。不过若沿盘曲山路登顶,可见古城遗址一座,俯视遥瞰,山峦如海,民居鳞次栉比,古今之慨,油然而生。凯撒之语,言犹在耳。但千百年来,“征服者”何在?更多的是一些“来者”,“流动者”。所谓人文,大多与所属地域相关,丝路上,从来就多“流动者”。古往今来,这块土地上,几多豪雄来去,然“我来了,我看见”之后,最终并未完全“我征服”,一位位为征服而来的强者最终都成为流动者,风烟俱净后,只留下了文化生态的纯粹与多样。
“大城”连欧亚 一地览古今
伊斯坦布尔已逾2600岁矣!其乃古丝绸之路上,最辉煌的城市之一。
此古城身世极复杂,史上曾有拜占庭、君士坦丁堡和伊斯坦布尔三名。
沿历史坐标审视之,欧亚非三大洲千百年之兴衰变迁,都离不开此跨越欧、亚两大洲之名城,它亦先后是古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以及奥斯曼帝国之首都,几易其主,可谓沧桑历尽。也因此,其历史遗产,已非辉煌、璀璨之类言辞可概括。
数日踏访,真觉无限风光,尽在斯城。作为现今土耳其之最大城市与港口,其繁华程度,与欧美诸国际时尚名城相较,绝对不遑多让,是一座真正的“大城”。
大之其一,胸怀大,斯城汲取诸文明之优长,“消化”诸民族之异同;大之其二,“力气”大,树起了千百座“寺”与“堂”,彼此和平相望,使不同信仰族群在此城中皆可寻见其心灵依止之处;大之其三,气度之大,包容了诸文明之不足乃至陋劣处,令一些人也摇头,指指点点,有所论议,然而,“大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
最能直观地显出此城之大者,在诸多教堂、清真寺,它们之壮观宏大,令人神往。如圣索菲娅大教堂,穹顶尤其壮观,仿佛并无基座,“仅靠一条金链悬挂于天堂上”,古往今来观者之感慨,良有以也。
又如蓝色清真寺(原名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有六个宣礼塔,举世唯一,入内则见,满壁镶嵌有两万余块蓝色花瓷砖,随日光之转移,一派柔和静谧,犹入幻境。广场另有方尖碑,直插云天,雕工甚美,移步换景,何可道尽,其建筑艺术之绝妙,令人无比感叹。
此城,人亦大。不同信仰者居于此城,多能和平共处,多年来,西风东渐,一些信仰者似渐抛苛刻之信条,而更趋人性化、世俗化。
能于丝路见故国故物,最是动人,但土耳其之行,最憾者,在因故未能赴托普卡帕故宫,去见一见来自中国之“元青花”尊容。近年,元青花渐为举世所重,而论数量之大、质量之高,以托普卡帕宫所藏之品为最。如此珍品,数百年来藏于异国深宫,也颇令人感慨。
遗迹殒辣手 文明存久远
因当年去时相关地区时局动荡,重走之行最终未经行中东诸国,但完整一条丝路,若缺它们,无异“遗珠”,且中东、西亚之丝路诸国,向来“盛产”新闻,不时伴随硝烟炮火而为世人所知。其中,近年最令人痛心之文化破坏事,当数世界文化遗产、阿富汗巴米扬大佛毁于塔利班之手。
巴米扬佛像群之被毁,其实近似一个象征或隐喻,它们何等恢宏庄严,开凿后屹立世间,已逾1500年,而一朝在大炮、炸药、火箭筒面前,纷纷然如沙委地,仅余佛像形状之石窟及佛像残骸,令人叹惋不已。它曾何其宏伟,于山间崖壁,被一钉一锤修凿出来,迎送过多少代人的惊叹与尊重,被郑重地加之以“世界文化遗产”桂冠。孰料,饱受关注如它,又何其脆弱,在当地“反偶像崇拜”之决策下,一朝零落,永难再见,成为证实人类一些分子自毁文明之铁证,使后来者,以之为警为鉴为耻,有所思之,有所行之。
平心而论,除巴米扬大佛之“陨落”外,迢迢万里丝路,每日,有多少绝美之标志物,或“隆重”或悄然,或因有意,或由无知,被陆续于此人间烟消云散,失之不再。除阿富汗外,还有如以色列,如巴勒斯坦,如约旦,如黎巴嫩,如叙利亚等等,皆为“不安”之地,人们席不安枕,食不甘味,枪炮声爆炸声,不择地而响起,而文化之破坏,往往在焉。还有如伊拉克,美则美矣,战后重建也一直断断续续,动荡频仍,令寻访丝路者无法平心静气以行之。
以上诸国,多在丝路西段之南线,为今日丝路“头大”及“肠阻”之区,但愿来日,和平雨露能从天而降,诸国息纷止争,一起合作共赢于千年万里之丝路。
毕竟,数千百年之人类进程,已被历史证明,并已使我们坚信,有些东西,看似脆弱,实则坚韧无比,它或会被破坏于一时,却无法被真正摧毁。因为,它们不仅是文字、声音或雕塑,亦是文明,是为人类不同族群对美与真共同深切崇仰、信服与追随之文明。
本报记者王锋
本版图片均由本报记者 赵航 摄(注:图片均摄于2010年9月重走丝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