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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澄推出新书《回望》:隐密而跌宕的时光之变

来源:华商网 时间:2016-12-27 14:59:54 编辑: 作者: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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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种历史

  正如小说家小白初读此书的感受:“这是一部关于‘父亲’和‘母亲’的记忆之书,由于他们勇敢地投身于历史之中,他们的记忆也就成了历史本身……《回望》呈现了历史事件中的另外一面,常被人忽略的、隐秘的、因而读来会让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一面。” 比如说从史料中你不会读到强盗挥手把灰鼠袍和散碎银两扔给乞丐那种场景,也不会读到那样的乱世奇景:满街绿林好汉,家家店铺关门,装有财货的箱子被拖向河边,却有一家瓷器店安然无损,伙计们齐齐站在柜台前闲看风云变幻。原来那是富庶江南的传统,强盗从不染指瓷器商号。

  翻开这部非虚构叙事,处处可以读到历史的“另外一面”。

  父亲被抓进杭州监狱关押一段,监狱克扣口粮,犯人已到食不果腹的境地,须靠亲友接济度日。每天监室走廊里摆有外来的馄饨担,也叫卖小笼、春卷、蛋炒饭、大肉面以及“包饭作”摊档,收受各类钞票或细软,狱卒听之任之。一个身披獭皮大衣的北方人,趾高气扬进监,从初期出手阔绰,常拿出钞票、首饰从外面大馆子里叫菜,叫热毛巾揩面,直至意识到缺少社会资助,懂得了讨价还价,铢锱必较,最后是数零钱吃馄饨面,吃廉价盖浇饭,直到无钱可拿,一件一件剥下衣衫以得充饥,没有接济,坐吃山空,终于饥寒而亡……大量狱中通信的内容,难以想象的饥寒交迫,真实生发的人物细部文字,常超出读者的想象。

  书中的父亲,年轻时成为中共在上海的地下工作人员,为信仰甘冒生命危险,却并无所谓革命活动的经费、想当然的上级应予的照拂,仍需自找工作维持生计——想象中光鲜的地下工作生涯顿时柴米油盐、一地鸡毛。地下工作生涯有严格的纪律,即使时刻保有警觉,各种突发事件仍应接不暇,父亲被捕后能逃出生天,其实包含有极大的运气成分。包括父亲和母亲在恋爱中,女方是银楼老板的大小姐,家境富足,对男友抱有天真浪漫的爱恋之心,却从未想到他常年西装革履,经常也身无分文,生活困顿不已。可以说这些细节都是以令人惊讶的另一种真实,深深打动读者,看到具体的人面对具体生活的“尴尬”,如何处理他们实际生存的一面(哪怕一个地下工作者),而这正是大历史讲述中容易被忽视的一面。

  本书中另有难忘的一段:“读到1950 年代他们(父母)反复讨论家中开支的内容,我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卖掉那箱嫁妆?母亲睁大眼睛说:这怎么可以?根本不可能的,是想都不会想的事!!”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时代过去了,母亲这种激烈表达,现已少人能懂——包括当年卖出金银细软,必须提供详尽户籍数据和单位证明……作者认为,这些特殊的细部背景,非常容易风化,非常容易被遗忘,历史在真正“发生”中,并不显得夸张或特殊,常常是平淡无奇——而这也正是读者回头审视,时时产生“惊奇”的原因。

  言说与记忆

  书评人萧耳觉得《回望》的出世,有一点清洌的气质。他写道:“想来这部作品是老金生命中必须要完成的。他的热爱文学,坎坷受难的父母恰好有这么一个作家儿子,这样的第一手的中国人的个人史才得以浮出水面,才让我们看到一个化名维德的男子从黎里小镇出发的一生,一个叫姚云的上海女子在时代中飘摇的一生,看到了可以长歌当哭的现代中国的滚滚车轮,看到悲喜着的渺小众生。”

  1955年8月8日父亲给母亲的来信:……不要老记挂着等我回来。请想想他们吧:那些远离家人去戈壁沙漠的地质勘探人员;那些正在享受甜蜜初恋的,而决然选择报名去边陲从事建设的青年们;那些告别了妻儿和家中温暖的壁炉炉火,在东北冰原上工作的苏联科学家们。他们是那么的伟大,令人感动,与他们相比,我们暂时的离别就显得是多么的平常而有愧,这不只是对你说的话,也是对自己说的,有时候太想念你时,一想到这些,心境就会豁然开朗起来。

  当时父亲对妻子去信报平安,嘘寒问暖,劝慰鼓励、隐瞒的真实背景是——他正在“外地”,接受上级调查,家信托词是去外地工作,长期不能回家。收到这信,忐忑不安的母亲舒畅许多,却又敏感发觉,父亲写了他和同事们打牌娱乐,窗外一声暴雷的细节,让她疑窦顿起,意识到丈夫并非身在外地,而是在上海!因8月8日这晚,上海窗外同是一声惊雷,她记得非常清楚!

  父亲被通知接受调查,坐在密闭的汽车里开了很久,实际上最后进入到淮海路(近常熟路)一幢洋房内,他不知道方位,每天独自写交代,耳中常到附近小贩吆喝叫卖,觉得声调十分熟悉,一日才忽然意识到,这小贩曾也在他家附近(陕西南路)游荡,只隔了几条街,“只有小贩们的世界,才是真正的自由王国”。

  可以说,在《回望》全书四章中,不同时间的视角,不同来源的材料,内容和细节间皆相互对照,有补充、引证,甚至有冲突,这些不一致之处,被作者刻意保留下来,是非虚构的写作的某种特殊意味。又如作者在书中第二章,大量加入父亲当时的笔记、书信、同期历史材料,以及作者自己的引注——各种“声音”同时存在,不汇入某个全知全能的统一讲述,却成为一体,正是这些言说的 “差池”和“一致”,才成就了书中人物跨越时光而实现的交谈,并成为将过去和未来联系起来的介质。

  书评人戴萍写道:“金宇澄把风云变幻时代破门后的自己交付出来。恐怕很多国人都写家族史,而他写,有着丰沛细节展示。书中不少细节,《繁花》都可与之参照,譬如:金家在上海几经迁转,曾住上海陕西南路三层洋楼,后因家族产业‘公私合营’,各色人等聚住其中,命运浮沉于新旧社会。金宇澄平静见证,笔力磊落。”

  在《回望》中,金宇澄写到父亲晚年,总是伏在《廿四史》缩写本前,“在漫长的人生中,他已经无法再一次寻找年轻时代的神秘未来,只能在放大镜下,观看密密麻麻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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