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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少女被杀案背后:少年江湖与叛逆青春

来源:澎湃新闻 时间:2018-12-04 10:57:23 编辑:钟梦哲 作者:朱莹 段彦超 实习生 江敏学 唐超男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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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婷

  在他看来,吴婷性格倔强,心思单纯,喜欢黏人,对朋友好。有一段时间,他失业没钱,吴婷便经常请他吃饭。

  周末时,一群人经常逛街、唱歌、去游戏厅。唱歌时,吴婷从来不唱,在一旁聊天、玩手机或是拍照。她QQ空间里,有不少KTV里拍摄的视频,男孩们吐着烟圈、喝着酒。

  吴婷也问张超要过烟,张说“你会抽烟我怎么不知道”,吴婷回“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张超曾看到吴婷胳膊上有数道刀痕,吴婷说,自己以前吃过安眠药,甚至想过跳楼。

  周瑶也听说,升初二时,吴婷曾喝肥皂水自杀。这事被人传出后,吴婷给她发消息“我好难过,竟然有人背叛我”。周瑶安慰她,她不回消息、不说话,“像个自闭症很严重的孩子”。

  吴婷还曾让她帮忙开家长会,说爸妈不让她玩手机,骂她不争气、成绩不好,“她说每次听到这个,感觉像个木偶人一样,要努力听完,再努力掩藏。”

  “孤独”

  7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吴婷跑去找张超,之后不愿回家。当时张超住在朋友店里,便让她睡一间,自己和朋友挤一间。

  第二天一早,他送吴婷到她家附近的学校。刚分开不久,李秀娟打电话说女儿失踪,给她报案了,让他去趟派出所。张超过去后,李责怪他把女儿带坏,张超觉得冤,便和她吵了起来。之后去学校找吴婷,训了她一顿。

  张超记得,那次吴婷说父母打了她。但李秀娟表示,自己打孩子,只是在她背上拍一下,并不是真打。

  一个多月后,吴婷再次离家出走,被张超收留。李秀娟打电话询问,张超说她想第二天早上回。次日下午,李秀娟看到女儿和另一个女孩在奶茶店,以为是那个女孩拐走了女儿,要报警。女孩气哭了,张超一怒之下删了吴婷QQ,说不再跟她联系。

  他记得,李秀娟让他离女儿远点。

  张雪如说,吴母也埋怨过是她把吴婷带坏了。找不到吴婷时,经常打她电话询问女儿下落。今年九月快开学时,吴婷问她能否收留自己,她说得看吴母是否同意,吴婷回“别管我妈”。

  张雪如记忆中,吴婷至少谈过三四个对象,最长的处了一两个月,最短的才一天,有的没读书。这些,李秀娟夫妇并不知道。

  张超觉得,吴婷将自己包裹得很紧,很少流露内心。只一次,张超送她回家,送到巷子口分别后回头看,她还停在原地,双手抱膝蹲着,看上去很“脆弱”。

  “既然你们都这么讨厌我,那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一个人的世界,孤独其实属于我……这世间早已没我留恋,倒不如一醉沉沦,放荡不羁。”5月19日,吴婷在QQ空间写道。

  9月20日,她在网上问张超,李晓伟是什么样的人,张超说他人不行,劝她“千万不要接近他”。而李晓伟也曾在聊天时透露对吴婷“感兴趣”,张超让他不要对妹妹有企图。

  9月22日晚上6点多,吴婷出门,说给同学送东西,整晚没回。

  第二天,李晓伟朋友告诉张超,吴婷和李晓伟在一块。张不知道他们怎么联系上的。

  也是在那天中午,张雪如和吴婷一起去了明星网吧,在里面坐着聊天、玩手机。下午一两点,吴婷一个人走了。三点左右,张雪如微信上问她和谁在一起,她说和表哥一起吃饭,之后要去东山见一个女孩,让她在网吧等自己回来。

  吴婷最终也没回来。

  得知她出事后,张雪如想起,9月22日那天,嫌犯何文丽曾给她发消息“出来不”,她没回。她不敢想,那天如果出去了,会发生什么。

  少年江湖

  在陕西神木,学校附近的饮品店是辍学少年们最常去的地方。

  在那里,点一杯五六块的饮料,或是来份不到10块的小吃,可以待一下午。少男少女们聚在一起,玩牌,抽烟,蹭网,自拍,消磨时光。

  几名嫌疑人都曾是店里的常客。

  17岁的李晓伟,朋友对其评价大多不佳。在张超印象中,李晓伟“见一个追一个”,欠他几百元至今未还。另一名朋友记得,他奶奶曾让他帮忙提东西回家,他不肯,在广场上冲她大吼。

  卫雨薇刚认识李晓伟时,他便搂抱、骚扰她,让跟他处对象。今年7月,他还以介绍兼职为名,将她和两个朋友带到一家酒店,先让化妆,穿上暴露的裙子,之后劝她们陪酒,一次200元。女孩们不愿,他的朋友拦着她们,威胁“今晚必须有一个人干”。

  14岁的白天宇,在不少朋友眼中,“不像会杀人那种”,拿刀都会手抖。初中好友介绍,他有两个姐姐,父亲嗜酒,经常打他,他平时住二姐或亲戚家,只有二姐管她。

  刚上初一时,他还会认真学,成绩也很好,后来慢慢就不学了,“感觉被带坏了”。初一下学期开始偷东西,有一次偷了两袋游戏币,价值四五千元,被民警找到学校,赔了钱,写了检讨。去年九月,他初二上了两周就转学,没过两周又辍学了,跟着一群小混混,被打过四五次。

  15岁的乔力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双胞胎弟弟,母亲种地,父亲常蹬辆三轮,家里条件不太好。同住一个小区的朋友记得,乔力成绩不太好,六年级开始抽烟,之后经常和一群人在饮品店抽烟,初三没读几天就辍学,“看起来可跳(调皮)了”。每次碰到她,就找她借钱买烟。

  5年前,张浩父亲张建华查出患尿毒症,母亲给他捐肾,之后手术、服药,五年花费80来万。一家人在县城租了间不到20平米的房,吃穿全靠张母打工。吃药则靠张浩的爷爷放羊、奶奶种地补贴。

  张父的一位朋友记得,张建华曾训斥儿子“天天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叫他“要好好学习,没钱我也供你”。张浩站在父亲面前,笑脸中夹着一丝害怕,说“我好好学习”。这让他觉得,张浩虽“跳”,但胆子不大。

  15岁的何文丽,一个朋友觉得她人好,曾在自己失恋的时候安慰他、请他吃饭。另一个朋友却记得,何文丽加他微信后几次找他借钱,提出要跟他处对象,还让他去陪她。

  “团队”

  多名辍学少年告诉澎湃新闻,神木有一些小混混“团队”,多的有上百人,最少的才几个人。所谓“团队”内大多有“规则”,加入需先交钱、挨打,出事团队会帮忙处理。几名嫌犯几乎都是“团队”里的人。

  “我们都是群居动物。”张超说,混圈的人大多没什么钱,有的会找服务员、前台之类的工作;有的不工作,三五成群地晃荡,晚上挤在五六十块一间的廉价宾馆,或是网吧包夜,打游戏、看电视。

  他们大多身上带伤。18岁的陆晨飞小学没读完就开始混社会,刚开始一个人,老被打。后来加入一个“团队”,老大20多岁,带了五六十个小弟。他后面还有老二到老十二。

  在扛住了老大飞来的一脚后,陆晨飞成了最小的“头头”老十三,“感觉人生终于突破了,现在也能打别人了。”

  陆晨飞说,一次他被另一“团队”的人带到一家宾馆。20多个人围过来,椅子砸到头上,脚踩过来,腰被捅了一刀,满身是血。他感觉自己快死了,心想“要是活着出去,一定打回去;要是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等对方打累睡着了,他逃了出去,头上缝了十多针。

  在这之前,他还说自己脚上被割过一块肉,坐了半年轮椅,身上伤疤遍布。

  “团队”在“老大”出狱后解散,一个月前,他加入了第二个“团队”,有115人,他是老三。虽然规定“不偷不抢不打架”,但打架无可避免。几天前,他走在路上,被两个没认出的仇人从后面踹了一脚,他立马打回去。

  陆晨飞的“老大”李扬,自称曾被人拿刀刺大腿,失血过多晕倒,之后胃病复发住了两三个月院。在他的“团队”,所有加入的先看背景,干过坏事的不要;之后挨他一拳,抗得住的才要。加入后每两周交一次费,学生一次20,不上学的一次50。

  他还建了个13人的女帮派,“混得可好了”。不过最让他引以为豪的是,曾打过敲诈小学生的混混。

  他经常请兄弟们吃饭、唱歌,给他们开宾馆,一个房间最多睡十几个人。但他自己,也只是个凉菜师傅。在接受记者采访后,他直白地开口借钱。

  六年级辍学后,陆晨飞学过理发、纹身,在饭店当过服务员,断断续续地混,一开始只是想不被人欺负,现在开始觉得,“这样混着,天天打来打去也不好玩,又打不出来钱。”

  18岁的他,“不想打了”,想找份饭店或理发店的工作,安稳地生活。

  “我也要退了。”李扬说,他也马上要离开神木,去西安一所音乐学院继续读书,对混混的生活“倦了,烦了”。

  “不敢报案”

  李扬心里有道疤。

  去年,女友小越被一个未成年女孩和她的朋友骗到宾馆。对方给小越化妆后,要求她献出“第一次”,她不肯,便遭到群殴和侵犯。当他在街上看到女友时,她半边脸红肿,嘴角有血丝,头发凌乱,脑后鼓起一个包。

  小越害怕地抱着他左右张望,说自己第一次没有了。李扬“死的想法都有”。

  小越父母知道后,害怕传出去名声不好,没有报警。

  11月28日,小越告诉澎湃新闻,不敢报警是怕对方报复,那时也不会留证据。让对方知道是谁举报的,“那个人会死得很惨”。她透露,跟她一样被骗去侵犯过的女孩几乎都是未成年人,“她们不敢报案的,只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如同两个人。”

  小越说,有的女孩被强迫后,可能会自暴自弃,走上卖身之路,也有的会变得性格内向,有抑郁症。

  卫雨薇也曾差点被“带走”。今年10月下旬,一天晚上她和家人争吵后,去朋友家楼下等她。一个男网友得知后骑摩托车来找她,说可以送她去另一个朋友家。车行驶到路边一家饮品店后停下,两男两女从店中走出,追上来围住她。

  其中一个穿着很“社会”的女孩让她站到自己面前,卫雨薇心里害怕,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怕了”,慢慢往后退。对方询问她跟家里是否联系、念书怎么样、住哪儿等问题,其中一个认识她的男孩放她走,她立马跑了。

  多位受访者向澎湃新闻透露,一些团伙会通过网络、熟人介绍等方式,寻找长相漂亮、不念书或跟家里不常联系的未成年女孩出去陪酒或卖淫。

  去年5月2日,神木开发公司附近,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被捅死。多名知情人士告诉澎湃新闻,嫌犯马某对该少年的未成年女友王萍有意,遂行凶。王萍也是杨静、何文丽的好友,在神木“混社会”。

  一位熟悉王萍和当地“团队”的知情人士说,很多女孩接触“团队”后“慢慢被引诱、带坏”,“有些当着父母的面,该抽烟还是抽烟”,有的甚至从事卖淫。不过,即使是卖淫的女孩,也极少以此营生,多数是没钱花,才做一次。

  该知情人士称,这些混混“团队”并非有多大的社会背景,一些“进派出所跟回家一样”。

  “神木检察阳光检务”微信公号曾披露,2017年,神木县人民检察院受理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案件8件11人,其中强奸案6件9人,7名嫌犯为未成年人;被害未成年人呈低龄化趋势,14周岁以下的有4人,14至16周岁的有2人。作案手段以喝酒、玩游戏后诱骗性侵为主。

  “家长讲座”

  11月26日,澎湃新闻探访涉案的金鹏商务宾馆,发现已经关门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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