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商网讯 近日，由新华出版社推出的《弗措记》上下集图书正式出版发行，受到了读者广泛好评。该书作者康耀红教授现任全国政协常委、海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此书是他2019年以来读书兼思考的随笔日记，内容涉及历史、地理、哲学、人文、中国传统文化、科学和技术等领域。书中散记或摘而论之，或综而述之，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下中国的高知群体对时事、学术及人文情怀的所见所思所悟。
作者是陕西省韩城市人，1980年上大学前的17年，一直生活在“中华史圣”司马迁的故里，此书也收集了作者少儿阶段对故乡的一些美好记忆和无限情怀的散记文章及词赋，从而让读者对司马故里的美好风光、悠久历史和文化积淀有了更新更多的了解，本网摘录其中一篇散文及康耀红长兄配的词赋，以飨读者。
散文《古砦凤凰》
思乡是人之常情，故乡是心灵之地。
思乡是人之常情，故乡是心灵之地。
故乡在陕西省韩城市，也是史圣司马迁的故乡。
进入韩城市，从汹涌咆哮的黄河禹门口到原始森林气味浓厚的高祖山，有一道一百多公里的大川，因古代川民以冶铁为生，故名曰冶户川。
冶户川中发源于高祖山的河流，便是凿开河了。相传，凿开河原名错开河，是当年大禹的父亲鲧所开。
清康熙《韩城县志》记载：
士人相传，鲧欲使河直行东北入海，而地渐高，势不能达，至今所经治处，犹称错开。
传说大禹治水时，采用疏导为主、堵塞为辅的策略，在禹门口旁，用斧头力凿山凹，将错开河水引入黄河。错开河因此又被称为凿开河，沿用至今。
在冶户川中段的凿开河畔，有一处古寨，即为凤凰砦。我家的老宅夹处在凤凰砦和东山脚下，坐南面北，少见阳光，号曰背凹。
凤凰砦向北，越过一片低洼冲积之地，正对明佛寺沟，明佛寺沟因沟内有明佛寺而得名。沟口有瀑布高约五丈，瀑布下有龙王潭，故明佛寺沟也称龙王寺沟。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在凤凰砦上玩，每见高祖山的积雨云自明佛寺沟顶的山巅汹汹而起，一时雷声滚滚，便知道要下雨了，但并不惊慌。直至看到白花花的雨帘自沟中漫延而来，我和伙伴们才一窝蜂跑到砦嘴檐下，享受倾盆大雨。
每次大雨过后，我们都随大人来到凤凰砦下的大石头上，等待涨河时的河头到来。西边的凿开河水上涨，河上的便桥照例会被冲走，而北边明佛寺沟的山洪也会喷涌而出，隆隆的响声震彻山谷，这是在平原地区看不到的景象。
有时候玩野了，我们也会来到明佛寺里，多半会被寺中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学着大人的样子对着佛像跪拜几下，然后离开。沟中地形如龟状，明佛寺位于龟盖上。四周山险崖高，沟里水秀林茂。明佛寺南望凤凰砦，北靠党窑坷村，东依环形峭壁，西临黑鹰崖。“文革”期间，佛寺倒塌，佛像损毁。一些建筑石料、佛像残体已散落于田间地垄，部分佛像据说被韩城市博物馆保存。
明佛寺遗址现存石窑两孔，石碑五块，其中清康熙重修明佛寺及金妆地王菩萨金像记各一块，同治三年、嘉庆二年和光绪年间重修碑记各一块。
其中嘉庆二年重修碑文上载：明佛寺究其始末，经由唐、宋、元、明及康熙旧有重修可考。
明佛寺年代久远，已无从追溯。观其碑文，历代有僧人居住，并在该寺周围开垦耕种。
凤凰砦往西几百米处，河畔巨石耸立，高十余丈，石壁上刻有三尊佛像，故称摩崖，村民称佛爷崖，相传刻于元代。凤凰砦俗称北砦，与凤翼寨(俗称南寨)隔凿开河相望，与摩崖西边的王峰寨毗邻而建，三寨成掎角之势，作“品”字状。凤翼寨和王峰寨分处南山两侧，古时候通过凤凰砦相互联络，传递消息。
王峰寨历史也很久远，有多种传说。其中一说是远古时期为纪念鲧和大禹治水而建造，史称大熊。相传唐高祖李渊途经此地时，看到环境山清水秀，人民安居乐业，便改名为“栎沣寨”。李渊称帝后，地方官员将其改名为“王封寨”。清朝时期一位县令题词时，误将“王封”写为“王峰”，“王封寨”便由此成了“王峰寨”，并一直沿用至今。
王峰寨前有一座横跨凿开河、建于乾隆年间的五孔石拱桥，取名王峰桥。王峰桥拱高逾丈，村民戏称为“这头望不到那头”的桥。王峰寨形如船状，相传王峰桥是为阻止王峰寨沿凿开河游走而建。
1989年，凿开河大水，冲垮了沿途新建桥梁，漫过了石拱桥顶，但王峰桥安然无恙。后来在紧邻王峰桥旁重建新桥，王峰桥便不再使用，而成了韩城市重点文物保护古迹。
王峰桥再向西便是韩城市与黄龙和宜川两县交界的大片原始森林，取名林源。林源距王峰桥10公里处的龙凤山怀中，有一石窟，即为千佛洞。千佛洞正中雕刻有释迦牟尼、阿难、文殊、普贤、十八罗汉等佛像， 两侧壁上刻有浮雕小佛 460多尊。千佛洞因佛像全部损毁，现在人迹罕至。
中国历史上儒释道此起彼伏，相互融合，成就了灿烂的中华传统文化。明佛寺和千佛洞历经千年，诠释了冶户川一带的佛教传统。
凤凰砦称为“砦”是因为其坐落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据传是宋代村民为避匪患，凭巨石筑砦而居。如今上面两个炮台仍存，弹痕随处可见。
凤凰砦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石头城堡。孩提时代，每到晚间，看着月光之下矗立的古堡，总感觉它似乎在轻声细语地诉说着尘封的往事。而到了早晨，也经常坐在凤凰砦大门前的石阶上，双手托腮，迎接第一缕阳光的照射。
虽然已有不少关于凤凰砦的报道和考证，而出于乡土情怀，总想写点歌颂古砦的文章，但自感文字功底欠佳，未能如愿。
如今，凤凰砦孤松寂寞，故道荆棘，碧瓦多锈，石阶苔生，喧嚣不再。权且赋诗以铭：
千古谁吟北固亭?风光满眼望石城。
龙王寺里幽潭唱，高祖山中翠鸟鸣。
五孔桥前瞻鲧禹，千佛洞顶仰云松。
常明日月沧桑处，古砦此石烟雨中。
曾经和大哥多次谈论此事，希望由他来写。而他总是以阅读量不够予以婉拒。对他写作的谨慎态度，有一次我不满道：“读书不用等于没读。”他反驳道：“说明你还根本没有读。”
《凤凰砦赋》是在我的要求下，大哥于2010年所作。抄录于此，以作纪念。
《凤凰砦赋》
康耀奎
神哉奇兮!巍乎高矣!冶户川中，摩崖像①侧，天遣奇石挺生，人呼石砦天成。衔命护砦，二水抱流其下;登高望远，孤柏卓立绝顶。西眺古桥②，成两岸之通途;东接新镇，窥一隅之繁丽;南襟凿河，开百里之画卷;北忆幽寺③，拢千秋之紫气。夫斯砦之胜概也，突兀凌空，崔嵬倚汉。昼姿雄奇，四面皆有可观;夜影峥嵘，路人无不悚然。苍颜古风，历历在目;人文史话，口口相传。
古砦得名凤凰，来历众说不一。然其东北角上，前突高啄，凤嘴何其似也;西南角下，浑圆收缩，凤脖何其似也;环堞以内，层起上隆，凤冠何其似也。嗟夫!洵乃自然之造化，上苍之惠赐。
愚旧居砦根。月明星稀，时对古砦遐想;年少疑多，尝听老人叙往。紧声慢语，烛摇乎明暮;美谈悲忆，思接于今古。
巨石为砦，上溯北宋。历千年之风雨，以数代之经营。迨至明清，凤翥龙腾，雄姿勃发，气度恢宏。险峻超于大邑，形制同乎州城。故夫砦人俱呼砦为城。砦者，惟外人称焉。
石城瓮门居角，废东启南，有曲折悬空之险;城门面东，仰后俯前，有深邃陡峭之坚。门内北有暗室，左旋右转，是守门人之所居;南有灯台，高起内凹，乃长明公之所栖。门楼箭楼相望，门楼有威镇之势，箭楼兼角楼之用。步入箭楼，三面腾空，东控进路，南扼瓮门，西窥城门。门楼箭楼望月楼，城门瓮门安居门。试问门高几何?月照谁家?月正色回道：“吾本无私，然近良民。”门张口答曰：“盗高一尺，我高一仞!”噫!有坚门夸口，赖明月知心，一夫当门，万夫莫开此门矣。
环城路外，女垣四起。炮台间设，枪眼散布;既有滚石，亦备檑木。临垣俯视，崖壁嶙嶙;回身屏息，动魄惊心。内则屋舍叠立，鳞次栉比。因地制宜，姿态各异现奇观;犬牙交错，高低参差成胜景。时有学堂教堂，居所无定;中间磨盘碾盘，置位有恒。皂树④多刺，舂皂角以皂之;槐树成荫，丸槐角以戏⑤之;桑树果甜，采桑叶以咀之;榆树叶新，烹榆钱以食之。临风砦顶，远望山环水绕，云飘雾荡，四野尽收眼底。若夫砖碧瓦翠，柱绛磉青，鹅项啄远，雕甍卧顶，即为居官大厅。
画檐之下，也安机杼也演戏，时飞金梭时飞刀;议事桌前，曾用家法曾立契，顷无声息顷杂嘈。至若墙低院小，鼠窜猫抓，铁锅缺耳，花碗钉疤，便是砦人之家。两间瓦房，左贴喜字右贴寿，半藏农具半藏书;一孔石窑，上有床榻下有炕，几度春风几度雨?
家居高砦中，人在画图里。城堞处，拄杖叟拈须观天;墙头下，白发妪撵鸟晒酱;猪舍外，光膀汉削木揳犁;官房前，愣头青飞身弄棒;锅台边，小脚妇撇火煮饭;照壁后，豆蔻女捶衣浣裳;屋门口，小货郎歇肩放担;炉火旁，老铁匠冶铁造枪;窗台上，总角童提笼逗蝈;当院内，下蛋鸡引吭邀赏。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喜怒哀乐，苦辣酸甜。俱在其间矣!
角楼星稀，城堞月低。鸡鸣犬吠，流寇来袭，于是举砦戮力，护砦退敌。父兄当先，或操刀谋策，或移炮绰枪;姑嫂奋勇，或了敌报信，或持剑逞强;翁妪萦心，或临阵叮嘱，或携孩深藏。合砦中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一应人等，个个摩拳擦掌，人人争先领命。贼寇势众，凭快枪欲赚城，鸣枪咆哮：“汝等素为问舍求田人，何能拒讨?”砦人心齐，恃坚城要退敌，拍刀高叫：“吾辈亦有放血取命胆，这厢看炮!”如此三番五次，敌我总难融通，终是兵戎相见，枪炮轰鸣。向有强贼火烧城门未果被滚石而胆丧瓮城;曾见悍匪枪击城堞挑衅遭炮击而血流草丛……如此这般，虽波澜有惊，然一砦无恙，鸡犬相鸣，炊烟依然。城曾未沦矣。由是，亡命徒鲜以卵击石，觊觎者常兴叹望城。是砦威名益增耳。
俱往矣!今躬逢盛世，海晏河清，莺迁燕走，凤去砦空。于是，花乱放，草丛生，屋逐颓，墙渐倾。路堵水塞，砖断石横，城门失偶，上下无屏。然古砦历沧桑而生光辉，沐风云而耀乾坤。石古苔生，险去惊存，雄姿依旧，苍颜更珍。古香沁脾，古色怡心，古韵醉眼，古风袭人，古匾高悬，“凤凰砦”三个楷书大字古朴传神;古门不幸，“到此游”一行我体昭告古怪闹心。
闲云拂顶，古砦独幽，四时惬意，美不胜收。春鸟择晓而唱，夏蝉拥枝而鸣，秋虫临暮而吟，冬羊借坡而争。春可沐风折花，夏可冒雨剪韭，秋可拂霜摘果，冬可踏雪遛狗。满年佳景迭出，一砦气象迥异。方炎阳当空，树隔日而成伞，忽大雨扑顶，水挂砦而成瀑;才夕阳摩砦，云映日而成霞，又玉兔露头，城邀月而成诗。正所谓砦光树色，总宜雨奇晴好;城姿堞影，最美霞晚月早。真个是借得山川秀，添来气象新，斯可比仙境，何必觅蓬瀛。
于是时有砦人忆旧，路人仰首，游人攀顶，恋人携手。更有邑内外诸多媒体采访撰文，披露于报端;图影画形，流布于坊间。遂使一砦风靡，八方云趋。观者摩肩，攀者接踵，俊彦翩至，名流纷登。作家写照，画家勾魂，诗人吟味，影人摄神。三教九流，四海五湖，文人雅士，俊男靓女，载行载止，载笑载语。或揽胜猎奇，或察今怀古。莫不兴寄于烟霞，神驰乎往古，意会于幽明，论发乎肺腑。或云古朴雄浑，或云峭拔遒劲，或云奇诡璀璨，或云粗犷高挺，或云淳朴自然，可云谐和幽静。间有深沉语云：“凤鸣千年，筑雄砦而谋安居，苦乐共梦想归大璞。”辄有诙谐对曰：“我粲一瞬，拥丽人而留倩影，沧桑衬时尚成异趣。”众皆粲然。
砦者寨⑥也，斯砦真非寨也。何哉?此石为砦，天成砦也!
注： ①砦西一里许有元代摩崖造像。 ②清建王封桥。 ③旧有明佛寺。其中有两尊佛像现藏市博物馆。 ④皂荚树。 ⑤旧时儿童将槐角舂烂成球状，双脚夹持对攻。 ⑥《现代汉语词典》载：“砦”同“寨”。
(本文摘录自《弗措记》新华出版社2020年3月出版)
康耀奎先生《凤凰砦赋》部分原稿
《弗措记》(上下册)ISBN：978-7-5166-5071-4康耀红 著新华出版社 2020年3月定价：88.00元
来源：华商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