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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严仕银:3.5公里讨薪路半年走了不下60个来回

原点周刊 作者:李勇钢 2015-02-02 07:2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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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年关。

  “欠债不过年,否则来年不吉利。”这是老人们一辈辈传下来的说法。而每年春节前后,都是讨薪矛盾集中爆发期,亦是各级政府专项打击恶意欠薪的重点时段。

  爬塔吊、跪政府、甚至以死相逼……不得不说,农民工讨薪难已堪称时代顽疾,原因何在?以讨薪矛盾多发的建筑领域为例,从开发商到建筑承接商、材料供应商、再到大包工头、小包工头,再到处于这条利益链最低端的农民工,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欠薪问题就产生了。欠薪或只是缩影,有太多的问题没有解决。

  “农民工讨薪难已成顽疾。在众多讨薪农民工中,华商报记者选择了对四川农民工严仕银讨薪历程的近距离跟踪和观察。如实记录他在讨薪过程中的各种无奈的遭遇。

  严仕银只是讨薪群体中的一个符号,截至记者发稿时,他和许多讨薪者一样,仍奔波在路上。

  1月29日,大雪后的高陵寒冷异常。四川人严仕银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很是歉意地对华商报记者说:“我要是有文化就好了,我就把我艰难的讨薪经历写成小说,让大家都来看。”严仕银说这话时,“包工头”任教华站在他的旁边一言不发,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任教华是临潼人,和严仕银同龄,都出生于1975年。2014年3月,当时朋友说任教华在高陵接了一个安置房工程,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带工的”。

  进入工地后,严仕银才了解到,这个建筑工地的发包方是高陵县药惠管委会,施工方是高陵县第二建筑工程公司,项目经理姓孔,众人都喊他孔老板。任教华是孔老板下面的一个“包工头”,严仕银的工作就是每天带领农民工们具体干活。任教华承诺给严仕银的报酬为每月7500元。

  任教华后来给严仕银出具的“结算单”显示,严仕银在任教华的劳务队“带工”4个月20天,工资共计35000元。中途,任教华曾借给严生活费3000元,任教华应支付严仕银32000元。

  “再逼我,我就跳渭河了”

  2014年7月,由于和孔老板合作出现分歧,任教华带着劳务队撤出了工地。那时开始,严仕银整天追着任教华讨薪。任教华说,孔老板还没给自己结算工程款,等款到了一定付钱。

  由于严仕银是“带工的”,拿不到工资的农民工便纷纷向他发难。2014年8月,在任教华承诺多次而未兑现后,严仕银带着工友们向高陵县劳动监察大队投诉。

  在劳动监察大队介入后,大部分农民工都从孔老板手里拿到了工资,却唯独没有严仕银的那份。严仕银问任教华,后者说他也不知道,让他直接去问项目经理孔老板。孔老板在电话里问严:“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严仕银回过头来又找“包工头”任教华,任教华拖着哭腔说:“你再逼我,我就只有跳渭河了!”严仕银心一软,不敢再说啥。他听说孔老板欠任教华的工程款还有十多万。

  2014年8月底离开高陵后,在西安打工的严仕银隔三差五就给任教华打电话,问工钱的事咋样了。任每次都态度很好地回答说正在要,让他等几天。进入 2015年,严仕银觉得不能再等了。他已经好几年没回四川老家过年了,今年一定得回去,但前提是要有钱买车票,要准备钱给父母和亲戚买礼物。

  1月14日,严仕银在高陵找到了任教华。他说,这次任教华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要不到钱不离开高陵。任教华打开随身的挎包给他看,说:“我要是有钱不给你付,我任教华就不是人。”挎包里,装着和不同工程队签署的各种劳务合同,以及多个老板给他打的工程款欠条。

  见严仕银犹豫,任教华说,反正咱是一起给高陵县药惠管委会修建安置楼干的活,你也想办法去要,早点要回来你就可以回四川过年了。

  严仕银先去了高陵县药惠管委会,管委会工作人员说管委会是和高陵县第二建筑工程公司签的合同,即便结算也只针对建筑公司。见他守在管委会不走,就有人悄悄向他支招,让他去高陵县政府办反映。

  身无分文,警察掏二十块钱给他

  1月15日下午,他到高陵县政府办反映被欠薪一事,政府办工作人员答应协调。但一直到了下午下班,也没见到协调结果。肚子又饥又饿,讨薪处处受阻,严仕银越想越难过,他给政府办的工作人员说:“今天这事没有个结果,我今晚就住你们这里不走了。”

  晚9时许,政府办突然来了四个警察。严仕银说,我是来讨工钱的,又没犯法,你们想干啥?警察态度很是和蔼,说我们带你去协调欠薪一事。

  严仕银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坐警车,还蛮威风的。警车停在了高陵县药惠管委会门外,三个警察进去联系,一个警察在车里陪他聊天,他给警察讲述自己的经历,警察说“真的不容易!”

  不久,三个警察上了车。一个年长的警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明天再说吧,没联系到人。”然后问严仕银晚上住哪里?严仕银翻开衣服上所有的口袋给警察看,说身上一分钱都没了。

  警察问他住宿一晚上多钱,他说前几天都住的是私人旅社,有时候十五,有时候十块。年长的警察就掏出二十块钱给他,说剩下的钱明天可以吃碗面。警车随后把严仕银送到了他平时住的私人招待所。

  招待所的许老板和严仕银已经很熟悉了,他对华商报记者说,严仕银的遭遇很让他同情:“人出门都不容易,谁还没有个困难啊,没钱他过来住就是了,无所谓的。”严仕银感慨地说,要是孔老板也像许老板一样,多好。

  1月29日上午,严仕银决定再到高陵县政府办“碰碰运气”。结果他刚走到政府大门口,就被穿制服的保安给拦住不让进。华商报记者问保安,这个人为啥不能进去?保安说,办公室的人说了,这个人的问题去找信访办解决,办公室不接待他。

  高陵县信访局和县政府是斜对门。严仕银走进信访大厅时,里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从大家伙七嘴八舌的争论中,能听出显然都是为讨工钱而来。讨薪的人里还有四川口音的,但严仕银显然没心思去关心这些,他低着头直接往里面走,但被值班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不等严仕银开口,工作人员说:“怎么又是你啊?”

  严仕银强作笑颜说:“我的工钱还没要到嘛!”工作人员很是不耐烦地说先去那边排队,等会领导来了再说。

  信访大厅的长排椅子上已经坐了许多人,几名中年妇女正在和一名男子争吵着什么。“这些人都是来要工钱的!”严仕银对华商报记者说。

  在信访大厅等了约二十分钟依旧没人理,严仕银对记者说:“还是再去法院碰碰吧。”

  立案费要600元,他口袋里只有6元

  前一天下午,严仕银在县政府门口徘徊,一位热心人建议他去法院起诉孔老板和高陵县第二建筑工程公司。严仕银说,自己读书少没文化,不会写“状子”。热心人说,你去某某律师事务所找我的朋友吧,我让他免费给你写。

  这个律师也很仗义,听严仕银介绍完情况后很快拟好了“起诉状”,被告为“小包工头”任教华。严仕银花了24元钱给律师买了包“芙蓉王”,律师怎么都不肯收。当时他身上仅有30元钱。

  拿了起诉状,严仕银几乎一路小跑到了高陵县法院。立案庭的工作人员看了起诉状后说可以立案,但得缴纳600元“立案费”。严仕银翻开口袋说自己身上只有6元钱。工作人员说:“这是规定,我也没办法。”

  1月29日下午,严仕银之所以要再次去法院碰碰,是因为他听旅馆的许老板说国家有司法救助制度,没有钱也是可以打官司的。下午3时40分,华商报记者跟随严仕银来到高陵县人民法院。立案大厅的中年男子记得严仕银,问他“钱准备好了?”严仕银一边给对方递烟,一边讪讪地说“没找到钱”。

  中年男子接烟的手停在了半空,问他没找到钱来干啥?严仕银开始变得有点紧张结巴,他说国家不是有司法救助制度嘛,不是说没有钱也可以打官司嘛!中年男子回答说是有这个制度,但司法救助制度得走程序。你得让你们村给你开个贫困证明来。严仕银面露难色地说,我老家在四川啊,怎么办?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说“这是规定!”

  停顿了大约半分钟,严仕银问中年男子“村里的证明发传真行不?”男子很肯定地说“必须是原件。”也许是被严仕银的可怜相打动了,男子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旁边的人问他打给谁,他说打给专门办理救助案件的一个人。挂完电话,男子很无奈地对严仕银说“人今天不在,我也没办法!”

  走出立案厅,严仕银决定再去一趟药惠管委会。他说此前每次去药惠管委会都是一个姓刘的主任接待。

  药惠管委会距离高陵县城约3.5公里。严仕银说这条路近半年来他已经走了不下60个来回,仅1月28日一天就走了四个来回。问他为啥不坐公交车,他说坐车后就没钱吃饭了。

  药惠管委会门口的小商店老板认出了严仕银,问他“你的钱还没要到啊?”严几乎是拖着哭腔回答说:“没有啊。”

  刚进管委会院子,出来一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问严仕银找谁,他说找刘副主任。工作人员说刘主任去县信访局办事了,有事去县城找。

  建筑公司“指点”,让他找“劳动监察”

  下午5时,严仕银给“包工头”任教华打了个电话说:“华商报记者正在跟踪我的讨薪过程,你过来咱们一起聊聊。”双方约定去严仕银最近留宿的小旅馆见面。约半个小时,一脸愁容的任教华出现了。他说一个熟人指点他,说应该去找高陵县第二建筑工程公司要钱,因为他是和“二建”签的劳务合同。

  严仕银一听感觉有理,于是就邀请记者同他和任教华一起去。几经打听,下午5时半他们终于在高陵县城的一个家属院里找到了“高陵二建”。一位姓楚(音)的男子倒是很客气,在问明情况后表示这个情况他们没办法管,原因是任教华和项目经理孔老板之间没有结算单。任教华一听急了,说:“不是我不结算,是孔老板躲着就不见我。”

  楚(音)姓男子抽了一根严仕银递过去的烟,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那说明你们之间对工程存在争议嘛!这我们就不好过问了!”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办公室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见严仕银和任教华都不说话,楚(音)姓男子问了句“你们咋不去找劳动监察大队呢?”话毕,他又补充了句“这话本不该是我给你们说的。”

  从“高陵二建”出来,严仕银显得很是不解,他问任教华,明明是他“高陵二建”拖欠咱的工钱,他如今却让咱去找劳动监察,怎么这样不讲理?

  任教华叹了一口气说:“你给孔老板打个电话吧。”严仕银摆了摆手说他电话我打不通,可能把我拉黑了。他又反问任教华,你咋不直接给他打?见任教华半晌没有回应,严说:“我没钱了,前几天你给的50块钱只剩2块了,今晚住宿都是问题。”任教华面无表情地回答:“等会给你今晚住宿费!”


来源:

编辑:秦一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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