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渭北高原西部的一个小县城里，我喜欢它古老的叫法“豳”(bin)，听人常说，这是山里养猪的意思。小县城距西安大概150公里，那里的人们把”去西安”称为下(ha)西安。在祖辈的眼中，下西安就是出远门，几年前，312国道是唯一可以下西安的路，而我的不长不短的18年人生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条路的旁边度过。

　　这个并不繁华的小城，四面环山，一条小河从县城的北边流过，冬季结冰，夏季泛滥，听老人们常说，从前这条河很宽，河上还有船。到了冬天河水结了厚厚的冰，河北岸的人就踏着冰块来县城做买卖。这里的人操着大嗓门说着古朴的关中话，话里流传着那些关中古老的传说。

　　312国道刚好在县城的西边经过，而我的家就在它的旁边。小的时候，总能看见一辆辆拉煤车在煤矿门口整齐的排队、装煤、驶出，在门口总要被坑坑洼洼的路颠来颠去，然后掉下来很多煤块。这个时候，一群捡煤工就闪亮登场了，他们拿着铁锹，面袋子，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的袋子里铲。袋子满了就挪到后面的架子车上，拿出新的袋子继续等着另一趟车的颠簸。就这样，等一架子车都装满了，也该回家吃饭休息了，几个小时后，捡煤又开始了。　　

　　附近的村民就靠这些坑坑洼洼的路过日子，捡的煤可以自己用，也可以攒多了卖出去。总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咱这煤这么多，可就是没咱烧的!我想他们恨不得自己把那坑往深往大的刨，或者其实已经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刨过。

　　那个时候国道上的车无非就两种，一种是因为超载而哼哼吱吱蠕动的去卖煤的车，另一种是尘土飞扬速度极快的去装煤的车，所以我能看见的整个312国道是漫无边际的黑。日复一日，到现在，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守在煤矿门口，像看笑话一样把司机的不幸当成最大的幸福。

　　312国道旁还有我的小学，那所已经被撤了很多年了的学校。为了办幼儿园，两层的教学楼现在被刷成了彩色。我在想是不是拉煤车慢慢少了的缘故，所以彩色才看上去那么的鲜艳。学校的旗杆还在，红旗不知道去哪了，只记得当时的红旗不是课本里说的鲜艳的红色，而是那种暗暗的红，像是很年没有洗过。　　

　　关于小学，除了那个脏的不堪入目的红旗，我只记得一件事，那时候，我们学校被当作贫困对象和北京的一所学校成了互助对象，模糊记得应该叫“手拉手”。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了，只记得老师们把捐赠的文具和衣服给自己的孩子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站在讲台上往下面扔，谁抢到了就是谁的。老师还把北京的小伙伴写给我的回信拆开自己先看了才交给我。我不知道拆开之前里面装了些什么，只记得老师交给我的时候，就一张纸。那时年纪小，总以为老师是亲人，什么都是正确的，可是如今，回想起来，我忘记了她所有的好，只记得这些当时觉得并不重要的事情，或许是我忘恩负义吧!

　　从家到小学，要走很长的一段路，这条路和312国道平行。冬天的早晨，总能看到亮闪闪的星星，那时的星星像是画上去的一样。有一次，竟然看到了流星，它就活生生的从我眼前划过，落到了学校的那个位置。于是我就追着跑，天真的以为它就躺在学校的操场上等着我去捡。　　

 　　近几年，小城旧貌换新颜，312国道依然坚定的屹立在那儿。煤开采完了，路也干净了不少，只是，再也没有车尘土飞扬了。围绕在312国道旁的建筑物拆了建，建了拆，一点也不想安顿下来的意思。记忆中，爷爷家门口的那棵朝向国道的合欢树开的花我一闻就会头晕，而如今，路还在，树已消失不见，而我的家仍然站它的旁边，不离不弃。

文/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