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亦“秀场”,可作如是观。
丝路自诞生以来,便日夜迎送着无量众生,同时留下无数遗存与传说,或言之凿凿或虚无缥缈。究其原因,皆因络绎不绝的“走秀者”之存在,使遗存与传说得以扩散、流传。
此条路上,古往今来,有多少“迁客骚人”,流离此间,感慨命途种种;还有几多人物,以其非凡事功,留下不灭痕迹。
本篇,且漫拂历史烟尘,来寻丝路“走秀者”……
有佼佼者亦多无名辈
最早前去行走者,当属汉之张骞无疑。这位陕西城固乡党,奉命“凿空西域”,不幸两度为匈奴所扣,坎坷历尽,所幸,终逃出生天。紧随其后者,有东汉之班超、班固弟兄,出使西域、征讨匈奴,均多有建树,亦丝路早期“走秀者”中之佼佼者。
走秀者中,不仅有以上“具体工作人员”,还有位高权重如汉武帝者,他力图“拓边”,率军亲征,远赴边地与匈奴接火,给后世留下了“武皇开边意未已①”之形象。记者行走丝路曾过茂陵,此正是汉武帝长眠之地,而其生前之“左膀右臂”也陪王伴驾,卫青、霍去病高冢俱在陵旁,相望相守,一时间,隐闻军声如潮,似可想见泉下诸公生前之情状。
令人深为慨叹的是,走秀者中,曾有无数籍籍无名之士,在历史上悄然而来,复寂然而去。如今丝路上只余败壁颓垣的锁阳城、破城子遗址,昔日繁盛与经历,皆已随风隐于时空,隐于历史,隐于土城沙堆之下,再也难觅。
但也有一些走秀者,纵然不去刻意寻觅,他也必会跃入眼帘,令你无法忽视,例如,“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此公虽有“只识弯弓射大雕”之嫌,但弓开弦响之处,他率虎狼之师一路掩杀至多瑙河畔,横扫对方如卷席,一时声威大震欧亚。丝路上,今日犹有其传说、传奇,回荡不已。后,中亚亦有“猛人”帖木尔
②
横空出世,虽自称成吉思汗之七世孙,然史多争议,迄无定评,不过,帖氏作为中亚中世纪之中兴之主,可谓共识。记者行走丝路,于乌兹别克首都塔什干,曾入帖氏纪念馆一观,满壁油画,多绘其征战之状,当地人怀想豪杰之情,历历可见。
有远行者,亦有不速客
依人群之大致构成法则,有喊打喊杀、四面出击之“猛人”,便亦有散淡之“闲人”、“斯文人”;有大马金刀之粗豪者,便亦对应有隐忍者、温柔者抑或柔韧者。
这不,白马、僧衣,翩翩而来者,唐玄奘是也。向西独孤取经求法,一路度尽劫波,辛苦万状。大师已矣,故事俱在,印迹尚存。记者于长安兴教寺内,观《玄奘负笈图》古碑,线条流畅,颇见当时雕者对译经大师之慕敬情怀。
秀过本土高僧,也秀一把“洋和尚”。一千六百余年前,西域高僧鸠摩罗什风尘仆仆来中土传经传法。举世闻名之《金刚经》,他的译本最受认可。今甘肃武威市,便有一座纪念其之罗什塔院,史载他于此圆寂荼毗③后,“薪尽形灭,唯舌不坏”,是传说中的盛事。
丝路上不得不说的一个走秀者,还有英国的斯坦因。这位英国探险家,平生所好,探险中亚,其是非功过,有待史评。他发掘了尼亚遗址、古楼兰遗址等,可谓功绩卓著、举世惊动,但他从敦煌藏经洞“悍然”运走或曰“骗”走数十箱佛经、刺绣、绘画等大量文物,亦使他被绑定于历史耻辱柱上,“夺宝”之名坐实矣!而他所“交易”之对象,系当时自愿看护敦煌之道士王圆箓。哎!历史之令人啼笑皆非处、令人五味杂陈处,往往如是。
百年内,“借道”的文坛人
古时之走秀者,数不胜数,或载入史册,或传于口中。近代以来之“走秀者”,借道丝路,成就自身,因去今之未远,痕迹尚在,颇可一提。
昔人有言,“丹青难写是精神④”,果真如此么?未必。比如张大千,他曾三年内两赴敦煌,临摹壁画三百余幅,引为平生豪事。不过,关于其毁坏壁画之传闻,也屡有提及,至今仍多争论。敦煌兴建以来,后朝壁画往往覆盖前朝壁画,而画家为见识更多珍品,或有“揭画”之举,实是一憾。
抗战期间,赵望云⑤两赴丝路写生,哀民生之艰困,写时局之动荡,他赴兰州、张掖等地,绘写祁连山、河西走廊诸地实景,展出后盛况一时。
也是抗战期间,日寇西进之声甚疾,为“抢救”文物,美术史论家王子云⑥一行,以当时政府组建之“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之名,踏上丝路,多方抢救、收集了尚未被日寇所占之区的文物资料,其功甚伟。
画家如此,作家亦如是。
当代文坛之生龙活虎辈中,与丝路有关者不少。如王蒙,当年文名初起时,“运动”渐兴,遂自请远赴新疆,后果举家前往,于丝路上之伊宁巴彦岱大队,过起了清静太平日子。所谓“歪打正着”,看似身居偏远,倒正好避开了当时大城市“如火如荼”的各种“运动”,得以远祸全身。王蒙于此地乐居十余载,后重返京中,开始文名大盛,渐登要位,此是后话。
再聊一位“走秀者”,恐怕不无争议,即浦江余秋雨者是也。此公一度红得发紫发烫,近年则被各种奚落,然客观而论,当年他之成名作《文化苦旅》,确乎掀起一波“文化散文热”,举国咸知。在此书中,《道士塔》、《阳关雪》诸文,所写正是丝路风物,以余氏之漂亮文笔,抚今追昔,一路道来,确是感慨多多,能够风行一时,实在毫无意外,确须给以公允之评。
丝路上老陕亦有“走秀者”
毋庸讳言,丝路亦是情路,“秀”情者不绝于途,其中有一段曲折浪漫之情,当在王洛宾与三毛之间。王洛宾长年行走丝路,“在那遥远的地方”,收集整理了无数民歌,功不可没。三毛与之虽年龄悬隔,更近乎“精神恋爱”,但还是传播一时,毕竟,一为大西北之音乐老人,一为宝岛著名女作家,加之后者后来又悲情离世,更为传说蒙上凄美色彩,令人谈之,犹感叹欷歔不已。陕地为大西北之门户,西安为丝路之起点。不妨专门简谈一下,老陕文坛阵营之中,那些曾在丝路秀过者,诸如高建群、王蓬、红柯等人,皆与丝路有缘。高建群曾于丝路地面有数年军旅生涯,以骑兵之身,行走茫茫戈壁,其笔下,多涉丝路风情,近年又深掘丝路之正史野史,笔锋所向,有匈奴王阿提拉,有 刺客傅介子,有西域高僧鸠摩罗什等,皆为活动于古丝路上之“星光璀璨”级人物。
王蓬曾数次行走丝路,远抵阿拉伯海,行程数万里,推出专著,讲述“从长安到罗马”之丝路风情,王蓬身为作家而情倾地理史,沿途考察遗迹、拜访学人,撰文述及丝路见闻时,有史有情,颇使人感受其笔下理性、感性兼具之妙。
红柯大学毕业后孤身入疆,曾执教鞭于丝路之奎屯小镇,放浪天山十年,归来已虬须络腮,浑不似老陕面目,其文笔更是迥异传统老陕,生猛而韵味十足,读之令人击节。
后之视今,“走秀者”到底如何
“走秀者”故事,因丝路而起,并与之如影随形。
而且,他们往往不是“一个人在走秀”,而是以一群、一帮、一个“团队”的形式出现,然后,大步进退。比如,有“匈奴群体”,他们以令世人震颤的方式,铁蹄起落,往返于亚欧之苍茫大地,潮水般来去;有中原将士群体,为了“筹边”,一度“湖湘子弟满天山⑦”;还有历朝历代诗人群体,他们在丝路上对着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时而感叹“春风不度玉门关”,留下几多绝唱;进入现当代时期后,陆续又有为了油、气、煤等开发而大举西进、新辟一城并从此扎根的产业大军;有了相对应的无数“纺织娘”;还有一波一波的赴西北支教群体、
文化历史考察群体、旅游群体等。另外,若论最接地气者,似乎还应算上每年潮汐般定期来去的“摘棉花群体”等等,他们是真真切切在丝路上讨生活。
日复一日,丝路如此,“走秀者”在斯。
既然是路,难免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古往今来,诸多“走秀者”,就那样走着,或留下刀光剑影,或伴随轻歌曼舞;或登山临水,或撰文赋诗;或取经求法,或夺宝盗珍。今之丝路,依然逶迤,更多“走秀者”,纷至沓来。也不知后来之人,会如何看待今日“走秀者”,是“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⑧”,还是另有其他答案?丝路茫茫,人影如织,如何可知…… 本报记者王锋
丝路小百科
1.武皇开边意未已语出唐代诗人杜甫诗作《兵车行》,字面意指汉武帝刘彻扩张领土的意图无休止。
2.帖木尔帖木尔王朝的奠基人,公元十四世纪占领大马士革,两年后又征服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自此统治了原伊尔汗国、印度河、钦察汗国的广袤疆土,开创辉煌无比的“蒙古”第二帝国。
3.圆寂荼毗 圆寂,佛教用语,谓诸德圆满、诸恶寂灭,为佛教修行最终目的,故后称僧尼死为圆寂;荼毗(tú pí),指僧人死后的火葬。
4.丹青难写是精神语出宋代诗人王安石诗作《读史》,上句为“糟粕所传非粹美”。
5.赵望云1906-1977,现代画家,曾创办《抗战画刊》,为长安画派的开创画家之一。
6.王子云 1897-1990,中国美术史家,中国现代美术运动先驱,因病于1990年8月16日在西安逝世。
7.湖湘子弟满天山语出清代诗人杨昌浚的《恭诵左公西行甘棠》。
8.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语出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兰亭序》,意为“后人看待今人,也就像今人看待前人”。
下期预告
明天开始 我们带您“走丝路”
新鲜出炉的“新丝路·新梦想”大型系列报道第6期今天为您奉上,关于丝绸之路总论部分的内容,到今天也将告一段落。明天起,我们要开始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带您重走丝路,为您描绘古丝路沿线各城市、各景点现在的样子和诱人之所在。而未来一段时间,每周的周一至周五,我们还有更多精彩的内容奉上,期待您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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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王圆箓与莫高圣境
王圆箓(约1850~1931),祖籍湖北麻城,本人出生在陕西。大约在1892年,年近不惑的他云游至敦煌,登三危山,发现莫高圣境。
看到神圣宝窟无人管护,一片残破,便自觉担当起了守护的重任。他四处奔波,苦口劝募,省吃俭用,集攒钱财,花数年时间清理洞窟中的积沙。也因清理,他于1900年5月22日,发现了藏经洞。
后因受英国人斯坦因所惑,王圆箓把一些敦煌藏经经卷卖给他。但当时卖经卷除了上当之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在长达7年的时间里,他多次求助官方予以重视,保护经卷,甚至给慈禧写过秘报信。但官员将经卷认作发黄的废纸,更有甚者还称“经卷上的字不如他的书法好”,致使他灰了心;二是为了筹措费用,完成他清扫洞窟、修庙建楼等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