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6日(周一),多云,体温36.9℃
英国累计确诊:51608 累计死亡:5373
(摄于4月6日,爱丁堡,寝室内,衣带渐宽)
山海彼岸,最早回国的那些同学这几天也该陆续结束隔离,可以回家了。在这14天的寂寥中有人刷了几部影剧,有人远程上了网课,有人和酒店的小姐姐搭上了讪,而有的人只是原地胖了5斤。要是我,我选胖5斤。
山海此岸,英国的疫情仍然严峻。首相鲍里斯刚表示过将在医院里远程参与政府事务,但却因病情加重,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一时间再也没有人开他的玩笑了,人们纷纷担心起这位平日里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首相,以及他怀孕的女友。
而在我这一隅,室内的日子依旧平平淡淡,每天经历着同样的作息,同样的安排,同样的不想学习。
也许有天我突然就词穷了,对新闻也变得麻木,对数字更无动于衷。那时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今天有位朋友突然找我聊天,关心起了我在这边的精神状态,说我心情要美丽起来。用词真好玩,但却果真让我今天的心情美丽了起来。至少我知道了不修边幅的我也不会对所有事情都麻木。
2020年4月7日(周二),晴转多云,体温36.8℃
英国累计确诊:55242 累计死亡:6159
(摄于4月7日,爱丁堡,楼顶天台,杀出重围的月亮,双重曝光)
月亮被埋伏了!
为了确保今晚能看到超级月亮,我白天往天台上跑了三次去观察天气,每次都是罕见的晴空。一直到月亮已经升出海平面,只是还未从山背后露出来前都没有云层的踪迹。终于等到月亮该挂在空中时,我端起相机披上大衣,上楼却发现不知从哪杀出了一队云,不疏不密,正不断变换着阵法把月亮与我隔离。
我纵然想要举杯,可没有了月光也就没了月影,三人同饮只剩下一人独酌。也罢,虽不知江月何年初照人,但今晚这天台上应当是我初见月。正当我为这一成就窃喜时,月亮渐渐挣脱了包围,从强弩之末的云絮里探出头,随后便一览无余。
幸好如此,满月要是被隔离14天,下次见面就瘦得只剩一条缝了。
2020年4月8日(周三),多云,体温37.0℃
英国累计确诊:60773 累计死亡:7097
(摄于4月8日,爱丁堡,寝室门外,案发现场)
我不过也是形形色色的众生之一,犯着曾被自己厌恶的错误。
今天,日常平淡的公寓里发生了个小插曲,我房间门口的墙面上不知被谁溅上了火锅的汤,看样子像是从厨房把锅端了出来,路过时洒上的。于是我在我们的微信群里发了图片,想提醒这个家伙来清理一下,可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谁对此回应,群里也开始关注起了别的话题。
晚饭后,我独自在厨房里多待了一会儿,期待等到回房间时能看到油渍已被悄悄地擦干净,也不用在乎是谁洒上的。可事与愿违,回去时那油渍却越来越干。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白墙上的红汤愈发醒目,像一种嘲讽。
紧接着,我做了一个完全不合自己常态的选择,以一种非常暴躁的语气在群里撂下一串狠话。倒也不是愤怒,只是单纯地想快速解决问题,难听、粗暴,但有效。
没过多久,“肇事者”来找我道歉了,他确实没注意到自己洒了汤,之前也没看到群里的消息,随后认真地清理了墙面。
这下又轮到我心情难以平复了,看着微信上已撤不回的狠话,即便口头已经和解,仍觉得自己表现得像曾经欺负自己的那种恶人。墙面被擦干净了,我却在自己心里溅上了污渍。作为一个曾经对恶语相向胆战心惊的人,本应更清楚后果,没想到竟也变成了自己害怕的样子。尽管当时没打算真如所说的那样,我还是为说出这样的话而自责,自责将己所不欲之事施予他人,将自己在挫折中磨出的善良抛于脑后。
今天武汉解除了封闭,鲍里斯的病情正在好转,室外的气温在慢慢回升,连我摆在窗口的蒜苗都长高了一截。在这样一个积极的日子,我又通过一次犯错认识到一件事:善良可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应该是方法论。
2020年4月9日(周四),多云,体温36.6℃
英国累计确诊:65077 累计死亡:7978
(摄于4月9日,爱丁堡,公寓楼下,清点健康包的学联同学)
大概两三周前,学校中国学联的同学们开始配合领事馆的安排,统计留守在爱丁堡所有中国学生的信息,准备精确地为每个人发放健康包。
这期间学联不断、及时地向大家更新进展,勤勤恳恳地在领事馆与同学们之间忙前忙后,大家对此都十分感激。终于,今天看到了学联的消息,给我们这个公寓区的物资已经分装好送到了楼下。
因为我们的志愿者要负责一整栋楼的物资发放,一个人搬不了那么多箱子,便在群里求助。那时我刚醒来,睡眼惺忪中看到消息一下就清醒了,立马回复想去帮忙,随后我的一位室友看到了消息也自告奋勇。
我们从车上领了好几个大箱子和袋子,虽然只是帮着把物资从车里搬上楼,负责发放的同学还是向我俩连连道谢。但与他们前前后后的忙碌相比,我的帮忙真不值一提,那道谢更让我甚感惭愧。
没过多久,我们宿舍的人都领到了各自那一份,除了一盒沉甸甸的消毒湿巾,还有一个自封袋,装着两包KN95口罩,两包医用口罩,两盒连花清瘟胶囊,一个由卫健委和国家疾控中心编写的新冠防护手册,还有一张带有爱丁堡领事馆联系方式的纸片,写着“我们一直都在”。
尽管早在房间里储备了不少防护物资,我在拿到国家使领馆为我们筹措的健康包时还是欣喜雀跃。与这里的每个人一样,看着其他国家的同学还在用围巾等物品做简易的防护或根本没有防护,我们不免感到一份骄傲和自豪。
但见证了这段时间以来领事馆的帮助以及学联同学们的辛苦后,大家或许更该清楚,我们骄傲的背后是有人实实在在的在付出。
2020年4月10日,周五,阴,体温36.9℃
英国累计确诊:73758 累计死亡:8958
(摄于4月10日,爱丁堡,寝室内,窗边的蒜苗)
对我个人而言,若不计网络所打破的空间限制,世界的大小就取决于脚步的远近。
我困于一隅,这一隅便是我的整个世界。我出门买菜,世界便多了一个走廊,一部电梯,一条街道,一个超市。我所据守的这个无人岛虽小,但我还是能想办法让它丰富一些,如果不能,就至少让我自己觉得丰富。
比如我窗台上的蒜苗,栽在自己叠的纸盒里,纸盒下裹着两张换下洗过的口罩用来保湿。或许是太有意,插了五颗蒜只长出一根苗来,而天台上的绿地里,室友无心埋的一排蒜长出的苗已经割过一茬炒了回锅肉。在我这一隅世界里,这盒子就是我的艺圃。想起了初中学过的文言文《童趣》,它更像苏州报恩寺,当中那根独苗便是北寺塔。
房间里,我的床头柜则是拙政园,摆着满满各种家什,每个角度看都不同,错落间还能借到窗边北寺塔的景。墙上的落地镜是我的曲江池,虽然我从没在湖面上照过镜子,但我的世界里我说是就是。窗帘从房间顶部一直垂到地毯上,是我的壶口瀑布,因此我基本不拉窗帘,拉上它黄河就泛滥了。
而我的书桌上则更是汇集了三山五岳:耳机与模型齐飞,稿纸共饼干一色,物华天宝,乱七八糟。
2020年4月11日,周六,晴,体温36.9℃
英国累计确诊:78991 累计死亡:9875
如今上街觅食时,人们对我面罩的反应也不再是惊诧,更多是好奇。
今天在Tesco门前排队时,一伙看样子无所事事的游民来到旁边的ATM机取钱,其中一位在等同伴时对我兜帽里伸出来的进气管产生了兴趣,对我上下打量。让我没想到的是,片刻后他向我打了个招呼,想询问我这个面罩为什么要向上伸出来一根犄角。因为我戴着帽子,他口音也很重,我很难听清楚他说的前几句话,但这位游民则很有耐心,边重复边比划,还要边试图理解从我面罩里传出的模糊的声音。我之前总向人解释这是个改装的diving mask,以为就是我所想的含义,但那人纠正我说这是个snorkel mask,后来查了才发现这是浮潜面罩更准确的表述。
人果然不该貌相,我在和街头游民的第一次交流中学到了一个新单词,而在另一个方面,他们在自己眼中或许只是个与三两个伙伴组成的小集体,如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里唱的那般,终日游荡,奔波流浪。
(4月11日,爱丁堡街头华人商店,已有口罩零售)
2020年4月12日,周日,风起云涌,体温37.0℃
英国累计确诊:84279 累计死亡:10612
窗外最先让我注意到不安分的是海鸥,三五成群却没了平日的阵型。随后是云,覆盖过山丘楼群和海面,只露出一只眼越眯越细。
少顷,先是刮来一阵风,顺着窗缝搅动了我的壶口瀑布。我正想上楼会会这不速之客,一阵更强的风袭来,房门也因气流而颤抖。我只好关严了窗子,心想来者不善。又想到《让子弹飞》中的对话,意识到这座城原本就是这狂风的地盘,我才是后来者。
前几日温和的天气让我差点得意忘形,虽然我还没有上房揭瓦的本事,但楼顶天台栏杆前的铺地确实快被我踩出坑了。于是今天这嘶啸的大风又回来提醒我莫嚣张,像是在大张旗鼓地宣布自己对天气的统领地位,顺便庆祝一下鲍里斯出院的消息。
(4月12日,窗外,海鸥)
【英国累计确诊人数、累计死亡人数数据来源于英国政府网站】
编辑:张阿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