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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妻子冷冻在-196℃里1300多天 中国首例低温冷冻者丈夫仍盼重聚

来源:河北青年报 时间:2021-01-20 13:21:57 编辑:胡泽鹏 作者: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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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岁的桂军民,生活似乎回到了“往常”。

  夜色在济南这座城市上空升起,暮色四合之中,桂军民的身影被街头的路灯拉长。他的腿因为颈椎手术后遗症有些“不听使唤”,走起路来比常人慢一些。他推开家门,习惯性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的瞬间,-18℃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恍惚意识到,妻子展文莲离开已经快4年了。

  桂军民从不提“死”,只是说“她睡过去了”,这并不是“狡辩”。他清楚地知道,妻子正以头朝下的姿态,“沉睡”在容积2000升的液氮罐内,在-196℃的条件下,时间对她来说仿佛是“静止”的。

  这不是科幻电影。目前世界上有上百人被低温保存,并期待未来能够“复活”。桂军民的妻子展文莲,是中国的第一例。对于这个“第一”,桂军民满不在乎,这是他的妻子、爱人,是他心中的“唯一一例”,他对这样做的解释是“舍不得”,没别的。

  2017年5月,桂军民开始了独自的等待。30多年共同的生活,硬生生刻进他骨头里。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执拗地保持着生活的原状,记住很难,但忘记更难。1345个日夜后,他才发现等待也可以“不漫长”,他终于发现生活还要继续,还有好多事没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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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妻子,桂军民从不提“死”,只是说“她睡过去了”。

  不会“过期”的爱情

  2015年,展文莲查出肺癌时已是晚期。桂军民怎么也不相信,上个月还能一口气做50个俯卧撑的妻子怎么就被命运下了这样的判决。癌症病房里,阴沉笼罩着众生,只有展文莲一个病人拎着吊瓶到处跟人说,“你看我也是癌症,我也没事”,还跟病房里的大夫说,等病好了要来做志愿者。在桂军民眼里,妻子始终对生活保持热情,即便到了后期癌症转移,她依然有强烈的求生欲。

  化疗是痛苦的,展文莲坚持不了,“说啥也不做了”,桂军民只得同意。

  2016年12月,展文莲的癌细胞转移至脑部。两个月后,她住进了临终关怀病房,并提出死后捐献遗体。那时,她已经不能完整表达了,好在意识清醒。桂军民找遍了所有方法,却依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消耗。

  在桂军民的印象里,展文莲一直没为自己活过,“满脑子都是别人。她是家里的老大,操心弟弟妹妹的生活。出门买东西都是想着别人,从不说自己喜欢什么。”夫妻二人恋爱多年,年轻时桂军民为了爱情,放弃另一个城市的工作来到山东。这么多年,妻子在他心里一直是“没心眼”“热心肠”的小姑娘,如今却要……桂军民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桂军民接触到了人体低温冷冻。这像一把“稻草”给了他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做出这样“惊天”选择的原因很简单,他坦言“舍不得、没待够”。“对我来讲很朴素,什么医学贡献都靠边站,就一个舍不得,没别的。”

  而就是这样的决定,直到现在,网络上、身边人都有不同的看法。2021年1月13日下午,桂军民告诉记者,曾经有朋友在得知以后将他拉黑。

  桂军民性格执拗,他并不在意这些,他觉得这始终是局外人的观点,对“冷冻”不了解。“你说冷冻能失去啥?你啥也失去不了,是不是?”桂军民说,“我们现在冷冻起来了,如果说哪一天这个实验失败了,最坏的打算还是去火化,给你多一个选择,你为啥不选?”

  早在几年前,桂军民就跟妻子探讨过死亡的话题,当时夫妻俩说好了,“能捐的都捐了”,也一起看过《三体》编审杜虹冷冻头部的报道,“当时我们觉得这个挺好,还说有钱咱也弄。”所以直到现在,桂军民都觉得,选择“冷冻”并不是一个心血来潮的想法,“因为本来就想捐献,冷冻也是捐献的一种。”

  “她肯定是同意的”

  人体冷冻基于这样一种理论上的设想——人的遗体若在极低温环境下保存,待到未来其所患疾病可以治愈时,他(她)或许还能被唤醒、复活。

  桂军民开始搜集资料,跟医疗专家团队做了各种沟通。不是任何人都能满足冷冻条件,在评估符合标准后,他才正式下定决心。

  桂军民回忆,在临终关怀病房,他跟展文莲提了两次。第一次说的时候,她没吱声。“她能听明白,那时候,可能觉得自己还能坚持。”桂军民说。

  第二次说是2017年4月,“我跟她说,我也不想这样,但是现在真的是没办法。你先去睡一会儿,就是时间长一点。到时候这个病能治了,我来喊你。”那时候展文莲已经不能自主表达了,也控制不了自己的面部肌肉,桂军民坐在床边,隔着护栏问妻子,同意的话就捏捏他的手。“她肯定是同意的,不然也不会抓我的手。”说完,桂军民的脸朝向了另一面。

  2017年5月8日凌晨,展文莲的呼吸和心跳停止,主治医生宣布病人死亡,低温冷冻的医疗团队迅速接手,55个小时的手术以后,桂军民见到了妻子,这是他强烈要求的,进入罐体之前一定要看一眼。

  桂军民看了一眼心里就踏实了,“真好”,他忍不住说,眼前的展文莲,像睡着了一样。

  从那天起,桂军民就进入到了另一种生活状态。

  这些年,桂军民与实验室专家们保持着沟通。最近他得知,实验室正在寻求新的合作,研究可视化的罐体。未来的某一天,他甚至可以看到妻子的头部。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现在虽然罐体有监控,但都是数据,包括他自己也想知道,妻子在里头到底是什么样?

  谈起这些,桂军民嘴上说“自己也没有那么难过了”,他说他“走出来了”。家里人担心他,去年才把展文莲的大部分照片和手机收了起来。客厅的飘窗上新换了一批绿植。这些细小的变化,也让桂军民意识到,自己还有母亲、儿子,这些人和事还需要他奔走,生活还要继续。

  人至少要抱着希望生活

  如今,桂军民开始考虑以后的事了,他还有家人要照顾好,一想到这些,这份所谓的“等待”就显得没那么漫长了。与此同时,他也有了新的担忧,那是关于未来的。

  桂军民开始担心,未来如果妻子“苏醒”了,她谁也不认识该怎么办。这种担忧让他觉得“残忍”,于是他决定成为志愿者,机会合适了也把自己冻起来,“我们毕竟一起生活了30多年,万一哪天她醒了,我还要陪着她,她睡过去的这些日子啊,我就给她一点一点补回来,她不至于太孤独……”

  现在桂军民开始整理妻子的相片,存到电脑上、硬盘里,他从不是刻意的记录,有空了会敲几句,包括每年的大事,他和家人的经历。“万一哪天她能看见呢……”

  “未来再见时,希望我们还是这样,还继续是相亲相爱的,我希望这个记忆不要因为冰冻而失去了。”这是让桂军民感到希望的瞬间,他希望这只是一场“生离”,虽然他清楚地知道签署同意书时的条约,“简单来说,就是只管冻,不管活。”

  但,人至少要抱着希望生活啊。桂军民怀揣着这份未来的承诺,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每年那些重要的日子里,他说自己总会梦见妻子,就在身边跟他说话。桂军民觉得自己迷信了,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在他的潜意识里,妻子一直都在身边。

  济南的冬日里,太阳落回地平线的速度总是很快。桂军民习惯性地打开冰箱,他指着门上的蝴蝶装饰物念叨,“这还是她在的时候弄的”。桂军民拿出一些粗粮,打算熬一锅粥,自从查出糖尿病后,他的饮食变得简单。

  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碰到窗户变成水珠迅速下滑,在这份难得的烟火气里,桂军民却出神了。


来源:河北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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