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山姆哥
记者:怎么会想到去卧底卖肾的?最大的担心是什么?
山姆哥:在四月份接触了一个卖肾者,他因信用卡欠账而卖肾,但困境还是没有改善,窟窿反而更大了,想更深入地了解卖肾者的心态和他们卖肾前的生活状态。最大的担心还是身份暴露。
记者:卧底前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多少钱成交的?
山姆哥:找中介的过程异常简单。卖肾渠道网上触手可及。我是12号坐飞机先到杭州,13号做了些准备,把所有东西都寄存在朋友那里,14号凌晨离开杭州坐火车到海宁,当早再从海宁坐火车返回杭州,9:40在杭州火车站侧边的银行门口与中介接头。经过简单询问,查验车票和证件后,“蓝天”让我们等,11点左右一辆吉利车开来接,车上下来一名前往济南的卖肾者,此人穿着立领衬衫,戴着耳机,像是独自去旅游。 “蓝天”给他车票,我还以为此卖肾者是大哥或同伙。 “蓝天”说,这是去济南做手术的卖肾者,我非常吃惊。
记者:视频是如何拍摄的?他们没有防备吗?
山姆哥:最初不敢多带偷拍设备,只有一台,后让后方快递到杭州,由杭州日报的肖向云老师帮忙送往出租屋附近,我们在超市碰头交接。非常感谢他。暗访设备他们没发现,后面用手机拍摄倒引起怀疑,但都成功掩盖过去。
记者:这些卖肾的人,你觉得他们有哪些共性?
山姆哥:共性都是面临困境缺钱,并且相信卖肾能够解决他们的问题。但所有卖肾者都来自其他城市,不管他们出生在哪儿,都是城市居民。
记者:最让你感觉可惜的是哪个人?
山姆哥:来自甘肃的“杨国”,他年纪最小,稚嫩、善良、聪明、艰难(视频有说到他卖肾原因)都让我很动容。他在中学发表过8000字小说,拿到500元稿费,他把钱捐给一家位于上海的“绿色生命”基金会,支持种树。我一直尽量劝阻他。撤出的头一天,我和他说明身份,让他跟我一块走。
记者:卧底前你想象中的卖肾人是什么样的? 15天后又感觉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山姆哥:他们就是一群普通人,有被生活伤害过,被亲情抛弃过,对自己极度不负责任的人,但更多是遇到困难而祷告无门的人。我没有想到卖肾会如此泛滥,理由又会如此随便。有些人真的并不是真缺钱到走投无路,他们只是幻想通过卖肾给自己一次机会,一次通往更美好生活的机会。比如说“表妹”,他衣着时尚,嗓音优美,并不太缺钱,他在卖肾过程中还被骗了3000块,他卖肾是希望拿到钱以后去开店,去参加选秀比赛。
记者:据你所知,目前案件侦破进展到什么程度?
山姆哥:据丁桥派出所郑所长称,目前刑侦队已介入。我最担心的是已发出的供体安全。接下来,需要媒体合力去督促警方办案,并且妥善安置好这些人。
卖肾中最大的谎言是:人左右肾只有一个肾脏工作,只有三十岁以后才启用右肾,而左肾是不用的。在手术中你切掉的是用过的肾,留下你没有用过的肾。卖肾可以解决生活困难;卖肾手术3天可下床,10天蹦跳……大部分供体对此深信不疑。如果可以,我想寻找到更多已卖过肾的人,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阻止更多人加入卖肾网络。
记者:卧底过程中,有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山姆哥:后期有人怀疑我是卧底。最惊险的一次是东哥要求我解开手机密码,让他看下手机。
记者:现在让你对这些朝夕相处过十多天的卖肾人讲一些心里话和忠告,你会讲什么?
山姆哥:里面像是大学宿舍,我们形如兄弟。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抽烟最多,说谎最多的一次。希望他们能够谅解我的掩饰,尤其是王龙、陶两位。也许这几个月你们生活会更困难,但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也呼吁有社会力量能够去救助这些人,给他们一次机会,而不是拿买iPhone传闻去嘲弄这个群体。肾脏切与不切,问题都在那里。卖肾只是一个罂粟陷阱,看着美丽,也有短暂快感,但却藏着深深的毒,过程不可逆,一旦生病可能就会致命。这一生要怀抱空荡荡的左肾过一辈子,对人的尊严的伤害也是致命的。
最想说:好好活着,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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