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假紧急避孕药从24小时成人用品店流出翻价四五倍利润高被冒名药企怕影响销量不愿声张

　　24小时成人用品店内，以毓婷为主的假冒紧急避孕药泛滥成灾。本市政法机关首次大规模查办假冒紧急避孕药案件，今年以来查处近百件，其中的九成假药来自成人用品店。

　　记者了解到，购药者七成系夜里买药，且很可能多为年轻情侣或婚外情人，他们买药时来去匆匆不细看，让售假者毫不担心“穿帮”。

　　此外，被冒名药企怕影响销量不愿高调打假，也是假冒紧急避孕药泛滥的原因。

　　典型案例

　　服避孕药仍怀孕流产后难生育

　　日前，32岁的林先生联系“开庭315”栏目，痛陈假毓婷给他和妻子带来的伤害。

　　2008年6月，林先生的妻子结束留学回国。重逢当晚，两人激情难控，“恩爱”时没采取避孕措施。

　　林先生说：“我们对下一代很重视，没提前做好生育准备，肯定是不希望要宝宝的。当天是‘危险期’，我爱人越想越不放心，让我去买毓婷（国内最知名的紧急避孕药）。”

　　当时已是深夜，附近的药店都已关门。林先生在丰台区宋庄路上的一家“成人用品店”里买到了药。

　　两个月后，林先生的妻子居然还是怀孕了。更要命的是，发觉怀孕前，她刚刚在体检时照了X光。

　　她只好选择流产。倒霉的是，手术造成感染，林先生妻子从此患上严重的妇科疾病至今不愈，医生表示未来很难生育。

　　“我爷爷去年‘走’了。临终前他还在念叨，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见着重孙子。”林先生说。

　　几年来，林先生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妻子吃了毓婷还会怀孕？一周前，林先生收拾房间时找到了那盒药，这时才注意到药盒上有防伪序号，他给毓婷专线打电话一查，序列号不存在，药是假的！

　　“如果没有那盒假药，后来一系列的事情不会发生。我恨死假药贩子了！但当地已经拆迁，那家成人用品店已经找不到了！”

　　案件特点

　　九成假药从成人用品店售出

　　林先生夫妇的遭遇并非个例。近年来，有近40篇服用假毓婷后怀孕的报道。相当一部分怀孕者是未成年少女或已生育妇女，怀孕后只能流产，身体健康受损。

　　假毓婷等假冒紧急避孕药泛滥，有关部门是否知晓并进行了查处？

　　记者从海淀、朝阳、西城、昌平等基层政法机关了解到，仅今年以来，本市政法机关查处假避孕药案近百件，这些案件全部涉及假冒紧急避孕药，且以毓婷为主。

　　据悉，这是本市政法机关首次大规模查办假冒紧急避孕药案件。

　　海淀区是“重灾区”。海淀检察院知识产权检察处检察官吕晓华告诉记者，今年以来该处审查假避孕药案40余件，所涉药品全部是毓婷等紧急避孕药。

　　吕晓华说，这些案件有个突出特点：九成的假冒紧急避孕药销售，集中在成人用品店。被抓获的嫌疑人正是成人用品店的老板们。这一特点，也从其他城区的政法机关处得到证实。

　　七成人夜里买药不细看不砍价

　　通过多方了解案情，记者发现一个细节：涉案的成人用品店，几乎全部为“24小时”营业。而假毓婷等假冒紧急避孕药，七成是在夜间卖出去的。

　　多位店主解释的原因相同：夜里来买药的多半不是夫妻，而是年轻情侣或婚外情人。临时“激情”了一把，之后怕怀孕，赶紧来买药。虽说紧急避孕药72小时之内服用都有效，但他们担心第二天白天再去买、去吃，容易被外人发现。

　　有店主称，情人节当晚，紧急避孕药卖得最火，毓婷等销量是平时的一倍。

　　多名店主还表示，夜里来买药的人从不砍价，“张嘴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而且交钱后拿起药就走，根本不细看，让人“欣慰”。

　　“药盒上有防伪序号。但根本没人看。”其中一人说。

　　原因调查

　　翻价四五倍卖利润空间大

　　经过多方了解，记者得知，不法厂商生产假冒紧急避孕药主要有三种手法：用淀粉、葡萄糖粉等冒充药材原料；使用过期原料；自制药品时减少有效成分的剂量。

　　这些假药，达不到或基本达不到避孕的效果，但制药成本远远低于真药。检察官吕晓华告诉记者，成人用品店老板的进货价因此很便宜，以毓婷为例，每盒药进货价在4元到5元之间，但销售价在20元以上，利润至少能翻四五倍。

　　而一位药品批发商介绍，药店正规批购毓婷的价格是7元左右，销售价为18元到23元不等，利润明显低于成人用品店。

　　“店主都知道药品来路不正规。但为了谋利，不惜赌一把。”吕晓华说。另一位检察官向记者讲了一个细节：有个成人用品店的老板，自己的妻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自家的毓婷后怀孕。但此后，这位老板为了牟利仍然继续卖假药，直到被抓。

　　避孕失败原因多假药不易穿帮

　　多名店主还交代出假避孕药受青睐的一个“另类原因”：其他药都是治病的，假药没疗效、有危害甚至吃死了人，很容易穿帮；而避孕药与其他药品的特点完全不同。

　　北京某药业公司药物制剂工程师表示，“就算吃了不管用，你也不一定能怀孕；就算怀孕了，也不一定说明你吃的就是假药，因为吃真药的避孕率也不是百分之百。吃药后避孕失败和很多原因有关，比如吃药时间太晚，比如吃完毓婷后又发生第二次性关系，而且你如果吃完避孕药再吃消炎药，也会影响药效。”

　　检察官吕晓华说，从案情来看，很多买药者缺乏医学知识，且误以为成人用品店就“应该”是卖避孕药的“专营店”，因此对店主有较强的心理信任感。即便是避孕失败，也往往不会意识到药品本身有问题。

　　购药者难联系证据不足量刑轻

　　据被抓获的售药者交代，假药是有人骑着电动自行车上门推销的，他们也说不出来假药的来源。因此，真正制售假药的“大鱼”仍逍遥法外。

　　从现有案件来看，每案平均涉及假药百盒上下，被告人被判刑期一般在有期徒刑1年以内。

　　根据去年5月1日开始施行的“刑法修正案八”，销售假药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检察官吕晓华说，由于作为重要证人的购药者很难找到，因此服药后造成流产等健康危害的事例难以收集，因此，法院只能按照最低的量刑款对绝大多数售药者量刑。

　　“比起以前，这已经是加大了打击力度。”吕晓华说，在去年5月1日新规施行前，“足以严重危害人体健康”是销售假药罪的构成要件之一，由于取证困难，绝大多数销售假药案无法按照刑事犯罪处理。

　　怕影响销量厂家不愿外传“假象”

　　记者注意到，本市今年以来查处的近百件假冒紧急避孕药案中，被冒充的包括毓婷在内的所有药品，均出自同一家大型药企。

　　据了解，紧急避孕药的市场容量远远小于感冒药、抗生素等常规药，且属于激素药有一定技术难度，国内生产紧急避孕药的企业只有不到10家。而涉案的药企，生产销售的毓婷等紧急避孕药在北方地区的市场上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

　　与很多被造假企业的理直气壮相反，这家企业的负责人一再强烈要求记者隐去企业名称。

　　该负责人承认，如今市场上的假紧急避孕药完全可以以假乱真。“药品一样、外包装一样，连防伪序号都和真药一样”。

　　“造假者找到大量旧药盒，把上面的防伪序号复制到假药的药盒上，导致这一防伪手段基本失灵。”该药厂一位工作人员说。

　　“后来我们又想了个新办法，在说明书里加入和百元钞票类似的防伪标识。但后来，造假者还是造出了一模一样的‘红线’。”她叹着气说，如今，企业也一时没找到更好的防伪手段。

　　她透露，现在连打假人员都很难一下子鉴别出药的真伪，只能打电话给质保部查生产批号，之后才能确认。

　　当记者问她为何要“低调打假”不想让公众知晓时，这位负责人坦言：“一旦消费者得知某种避孕药假货多，销量肯定会受影响。”

　　延伸采访

　　成人用品店根本没售药资质

　　被仿冒药企的技术部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尽管很多人以为销售避孕药是成人用品店的“正差儿”，但实际上，成人用品店是不具备药品销售资质的，因此不可能直接从厂家拿货。

　　北京市药监局市场监管处工作人员向记者确认，国家早已明令禁止成人用品店销售避孕药。如果市民发现成人用品店销售避孕药品，可向药监局举报。

　　尽管大批店主已被追究刑事责任，但成人用品店销售避孕药的现象仍未断绝。记者暗访了本市各区12家成人用品店，发现其中10家仍在销售避孕药。只不过，店主们将该药移到了抽屉里、桌子下，有人询问才拿出来。

　　“开成人用品店，没毓婷什么的根本不行。因为‘需求量大’。”暗访期间，一位店主说。

　　律师提醒

　　买药后应留票据身体受损可索赔

　　原北京毕奥普罗药业公司工程师栾兆玉表示，避孕失败后流产，容易因感染等问题诱发妇科疾病，对健康造成伤害。如果避孕药中含有劣质成分，还会对妇女生殖系统造成伤害。

　　对此，北京市双利律师事务所律师刘琳提醒购药者，购买药品后一定要索要小票、发票，上面应注明产品生产批号等信息。如果服用假避孕药后造成健康损害，除了可向卖家索要人身损害赔偿外，还可以向卖家索要精神损失费。文/记者闫新红付中实习记者毛占宇实习生孙洪丽

　　检察官出示案卷中的假药照片（小图为真药）

　　摄/实习记者王晓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