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冬季悄悄地溜到西安这座城时，我心里便充满了期待，这是到了腌咸菜的季节了。寻个周末时间到早市转上一圈，满怀欣喜地弄回一大捆雪里蕻。在晚饭后，席地而坐，精心地将菜根削掉，摘去枯黄的叶子，然后清洗干净，用衣服架晾晒在阳台上，等它蔫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加盐、揉搓、打捆、装坛了。那个过程是个享受的过程，思绪也搅和到了雪里蕻肉丝面、雪里蕻烧黄豆的美味中，瞬间，雪里蕻散发出来的特殊清香弥漫在家里了。

　　东北人嗜咸，如同四川人爱辣、山西人喜酸一样，这是地域差异，是难以扭转的饮食习惯。弄个油泼辣子夹着热腾腾的馍大吃特吃，你给个红烧鱼都着实的那肯定是陕西人。　

　　从小生长在农村，家境不好。冬天是吃不起青菜的，自然就养成了，并习惯了也过惯了吃咸菜、喝玉米渣子的清苦生活，就是到了现在衣食无虞的今天，我依然对咸菜情有独钟。在家吃饭餐桌上是少不了一碟或一碗的，哪怕不吃，摆在那看着，心里也舒服，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我年少便求学在外，如今又到了外地工作，回家的次数变得少了，但吃咸菜的习性却丝毫没有改变过。在外面买来的咸菜是吃不出家乡味的，加之有次买来了放在那，竟有一个多月未发生一点化学反应，便很少吃外面的了。不敢吃还想吃，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了。家里冰箱里常年都会有不同的咸菜，占据了一定的空间，四季不断，有的已经存在有两年多了，绝对的入味，可以媲美居必六等品牌，像咸蒜苔、咸洋姜，有客人来时我会把几种拼装在小盘里，当下酒小菜，很有层次的感觉。

　　咸菜说白了就是个咸，味道单一，不但没有大鱼大肉的醇厚，也比不上其他菜蔬的鲜美，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不可救药地爱这一口呢!现在到超市商场什么的，总爱在摆着各种各样咸菜的柜台前转来转去的，那里的品种丰富，色泽也艳丽，样式亦美观。辣白菜、腌黄瓜、酱腌小青椒、咸辣桔梗、腌缨菜、、辣拌萝卜条、腌渍萝卜等等。想着用它来下饭，便忍不住先吞口水了。　

 　　在老家，当秋风稍微硬朗些时，天变高了，也蓝了，家家便没黑没白地忙活起来，这是收获的季节。男劳力去地里收割庄稼，女人们便在家做轻松点的剥玉米皮、收拾小园子的小秧圪，最重要的是腌制咸菜。咸菜在一家人冬天的菜单中占有重要的一席，凡是和填饱肚皮有关的事，人们从来都是不能有丝毫马虎的。那时腌咸菜的原料大部分是就地取材，都是自家地里产的，青萝卜、红萝卜、胡萝卜、大头菜、芥菜，自家屋前房后的菜园里要下架的黄瓜、辣椒、茄子、豆角等等。只要是嫩一点的蔬菜都可摘下来腌制，甚至连大葱的叶子也可以用来腌制的。记得上初中时，寄宿在学校，每当星期天的下午返校前，母亲总会给我做上几罐头瓶子的咸菜，除了炒制的鸡蛋酱，还会带自家的咸菜，那是我一两个星期的菜。尽管这样，每次吃时，要算计着，得够吃到下次回家取才行的。那几年的岁月，我的学业尚可，但胃却越来越坏，甚至夸张到了说到玉米渣之类的话，都会条件反射一样的有酸水在胃中涌动。

　　腌法也是多种多样的，像小黄瓜可以腌整条的，加入适量的盐，盐要原来的那种大块粗盐，便宜且够咸。适当翻动即可，方便，快捷。但也有人家将黄瓜切成碎块，调入盐、辣椒、花椒、生姜、橘皮、大蒜末及五香等佐料，放入坛中，这样腌制的味道更爽口、鲜美，可是浪费佐料，在当年那是舍不得的。最好吃的就芹菜叶、香菜了，酱香味实足，吃起来有咬头、耐嚼。　　

　　记得当时家里最爱腌的咸菜当数碎咸菜了，这也是我最喜欢的，现在我自己也做。原材料就是大头菜、胡萝卜、香菜、青红辣椒，把它们搅拌在一起，调入盐、生抽、味精便可。大可不必担心这么多品种混杂在一起腌制会串味。混搅时它们依然能保持本色，鲜美的依然鲜美，芳香的依然芳香。青睐并喜欢它，是因为成品色泽鲜艳，且口味多样，不同于单一的咸菜。特别是大头菜的清白爽脆、胡萝卜的深红浓郁、芹菜的翠绿诱人，很吸引眼球，极易激发起人的食欲。当年母亲在世时，记得她总在吃这个菜时，浇上一勺调料油，吃起来辣酥酥、脆生生、香喷喷。假期回家时，我一个人一顿竟能吃上一大盘子。现在吃着自己腌制的咸菜时，偶尔也会给儿子夹上一块，看见他能接受并吃下去，心里竟有种莫明其妙的感动。

　　现在生活一天天地好起来，吃咸菜毕竟少了。腌咸菜的那些坛坛罐罐只能到一些镇子上才能寻到了，但我却始终爱怀念那段艰难的生活，一大家子人在相互的关怀和拮据中走到了现在，虽然饭菜不丰盛但是温暧，伴随着那可口的咸菜，以及父母膝下的安稳。那时冬天的北风会将窗子吹得不停的响，冷风使劲地向屋里钻，父亲会提前在窗玻璃上再装上一层厚的塑料布，在风雪的夜里能顽强地保护着我们。虽然现在住在有暖气的室内，有时却觉得孤零零的，怎么也找不到那小屋里的安逸了。　　

　　每年的冷风吹起时，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咸菜。急不可奈地买上一堆的菜，然后烧水烫坛坛罐罐，像模像样腌制上几坛几罐。虽然家里温度不高，但没过几天，有的菜上竟会长出白醭来，甚至烂掉，心里便有种痛滋生出来，浪费对我而言，是可耻且不能容忍的。咸菜是应该生长在凉爽的地方的，但在城里有暖气，只能置于室外了，咸菜也如同人一样，在一种环境中成长生活习惯了，一旦有了改变，也会难过的。

　　马末都曾曰过，咸菜不咸了，日子也就淡了许多。挺感慨斯言。

　　文/老家在东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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