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人说关系好叫坚刚。西安人说的坚刚有四大坚刚：同过窗，扛过枪，一块发廊去嫖娼，一起偷人分过赃。我和六就是关系特别的坚刚。小学中学同学，一辆火车去了部队，分在了一个连队，过去的部队，睡的是炕，我们俩是头挨头。上学的时候嘴馋没有钱，一块去工地偷人家的钢筋，卖了钱一块去吃小笼包子。就是这个嫖目前还没有去过，怎么说四大坚刚有三个，这就不错了。
过去的赵六是个好娃，人个子不高，人也瘦主要是椽子不行。上学的时候学习马马乎乎，反正是比我好的多，过去和现在一样，学校的闲人多，闲人是看谁好欺负就欺负谁，六就是欺负的对象，经常挨打，挨了打还不敢言传。还好我们关系好，如果遇见过我能打的过的，我就去给帮个忙.这样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没有事的时间就在一起，北关的铁塔底下，北门城楼城墙就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
上初中我学习不好，赵六还不错算是考上了高中。上了高中学习马马乎乎，但离考大学还差一截。大学没有考上。没有办法，我们那一年就一起当了兵。其实就是去混个工作，好坏三年回来就是一个正式工，一晃三年，就退伍了。我进了我爸的厂，他分到了西安市公用事业局。
他去报到的那天晚上，我们坐在一起谝。我说我的命不好，进了我爸厂那就是跟铁块子打一辈子交道。你不错就是事业单位。他说就是的，听说自来水公司，电管局都是我们局的，多好!我们坐在北关的铁塔下看这星星，他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的感觉。
我进了厂，干铣工，一天是跟着师傅摇摇把，一天到晚跟铁块缸劲。他去了公用事业局，原来这公用事业局的单位也多，把他分到了公交公司在11路上是卖了票。虽然没有想象的好，但也马马乎乎。因为公交公司卖票的男娃一般最后都是开了车，能混几年混个照，而且是A照也美的很。
后来工厂不行了，我就下了岗，没有工作的日子就是难过.没有办法我就去摆了摊，有一天赵六来寻我。他问我买卖怎么样，我说目前还饿不死。“什么时间学车呀?”我问。“学车，伙计现在和你一样了，现在也下了岗，你没有看现在都是无人售票了”。我想了半天明白了，他又没有事了，就说如果你不闲咱们就一起摆摊吧。
摆摊其实是不赚钱的，尤其像我们是卖小杂货的,一天有个10块8块就不错了。记的那是95年的时候西安市就兴起了卖刮胡刀。我们就去给刮胡刀的去拉托,因为拉托比较清闲,一天20块的工资是旱涝保收.有了一天的20块，生活是马马乎乎就可以过去了。
干了没有一个月,出事了.那天中午刚在钟楼的邮电大楼下面落了地还没有开张.就遇见了市容.邮电大楼的门口其实是新城的地面，过去就是碑林的地，在这个地方干有好处，就是这边的市容来了去那边就没有事了。那天在新城地面不知道怎么就反在碑林的市容手了。要收货，老板有话：宁可叫人受委屈，千万可不要叫钱受委屈。人抓进去了，老板负责打捞。货收了是要扣工资的，所以就拼命的去护.没有想到那天是联合执法有公安在，连人带货就给反了进去。
碑林的市容大队在南门外的围墙巷，进了市容队有个队长长的人高马大。听说也是从部队回来的，我刚摆了椽子。人家就说,你还扎势呢?一个巴掌就打在我的脸上了。我一看今天是遇见了硬的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就说我要去茅房。派了人跟着我就去了。我进了茅房看我的人在门口，我脚一踩尿池的边就上了墙,隔壁是一个单位的锅炉房。我就跑了。把六在里面关了一天，老板寻人又是吃饭又是花钱才出来了。
晚上我去糖坊街他家去寻他.一看明显是吃了亏了.就把他拉到五四隔壁的安远去吃饭。要了俩凉菜要了啤酒,酒一喝人的话就多了。六说，现在这世道就不叫人活的，要么有钱要没有权,咱是没钱没权再加上一个没有工作，人又长的难看。过去我光想是娶不下媳妇，现在看连生活都是问题了。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个社会好人当不成呀。想干个烂刮胡刀都不让干，非要逼这人去杀人放火呀?我一听，小伙子是上了头了。给他说，“咱好歹也是当兵出身，受过教育，犯法的事咱可不敢干呀!这个干不成咱就去在摆摊吧吧，摆摊好坏不挨打。”他说，“我没有想过去犯什么法.我就感觉咱们这种人活的太窝囊.得好好想想了。”
从那以后，赵六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和我一起拉拖了。自己在北大街的桥上就摆起了摊。同样是摆摊和过去不一样了,人活道了,也学会了给市容买个烟了什么的,天气热的时侯也经常在口腔医院的门口给西五路的市容拿一瓶酒喝着谝着。原来的指甲刀耳朵勺什么的也不卖了，取而代之的是卖起了刮胡刀。不是卖电动的,而是上海的飞鹰手动刮胡刀。
开始摆的时候我不明白，他不穿夹克了，穿起了他那一身最好的蓝西服,扎了领带。我就问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穿的这么整齐干什么?他告诉我,你看我是在摆地摊,其实是在上班，我现在是上海吉列公司的推销员。我才看清楚他的衣服上别了一个上海吉列公司的牌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想想也好，在社会上没有本事,上个班给人家干个推销也不错。
他这个人本来就个子低,显着年龄小,穿起了西服看起了就像个业务员。过去有一句话,业务员的腿是推销员的嘴。原来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这赵六也不知是受了专业训练还是咋了，这嘴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了。早上一来就在莲湖路的售票门口摆开了,说是摆其实没有摊子,自己背了个过去跑业务常背的那一种摩托罗拉的包.手里拿这东西就开始推销了。
见了男的叫哥，见了女的叫大姐，说的标准的普通话反正是嘴甜的很。叫完了就是一句，广告公司做宣传我们今天不要钱，说着就递上一个飞鹰的刮胡刀架，免费送的。过去那几年推销的还不多，人都有一个沾小便宜的心态，就拿上了。这个人一拿，那个一天不要钱也就要一个，一下就有几个人拿了，他就接着说，拿到的同志都不要走，听我给大家做一个宣传，听完了还有赠送，不听完的你吃亏。
我们是广告公司，送给大家的刮胡刀是在上海吉列公司的飞鹰牌。它是中美合资企业上海吉列公司生产的，地址是上海浦东三林路550号，为什么把它送给大家，因为我们是一个新产品。新产品上市大家都不知道，送给你你拿回家去用的好了，给亲朋好友做个宣传，给左邻右舍做个推荐，推荐什么那，就推荐我们公司的新产品，就是这个飞鹰刀片。
说着就一个人给了一板飞鹰的刀片。飞鹰双层刀片与原来的刀片不一样，它有三大优点，一它是双面结构，第一层刮胡子在刮胡稍的同时把胡跟轻轻的拉出第二层同时跟上把胡跟刮去，所以说它刮的比较干净，二它的上面有一层特氟龙涂层，什么是特氟龙它就是我们家里电饭锅里面的那一层，见水以后自动润滑，所以说我们的刀片在刮胡子的时间，不用打肥皂不用剃须液十分的方便，第三就是我们的刀片是用美国的碳钢制造的，使用寿命是特别的常，每一个刀片可以用一百次，这一板是五片，也就是说，你一礼拜刮一次刚好是用十年。
原来我们是打电视广告，效果不是太好，所以我们就免费赠送，我们的产品在西安的个大商场都有专柜，在咱们身后的北大街商场也有专柜，刀片是13块5一板，刀架是14块8一个，今天我们在这里做宣传刀架是免费送的，刀片商场里是13块5今天我们优惠给能够给我们做宣传的人，只收10块钱的广告费。那位可以给我们做宣传就可以交10块的广告费拿我们一套价值28块3的产品。过去的人没有见过这阵势，一天便宜，你一套他一套就买开了，有个别不相信的去北大街商场一看，一模一样的东西就是便宜。就又回来拿一套。
看这他红火的推销，想想也好，自己做不了买卖，给人家的公司干个着也好，每月有工资，看干的这么好，说不定月底的奖金还不少，我为他高兴。在这期间和我在一起的老王和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女娃是南郊北池头的，一般人，过去的郊区农民都想想找个城里的。好的找不下。一般找的就是这没有本事的人。见了两回，人家他俩还都满意。那个女娃就经常来帮忙给他推销。在回家的路上我就问，六寻个农村的以后这娃的户口什么可麻烦了，你想过了没有?
赵六说，有一句话叫贫不择妻你知道不。咱们这些人还讲究个啥。尾巴一掀是个母的就行了。先结婚咱哪一天发了财再换。我听了他的话，怪怪的，这个人杂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
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赵六就结了婚，跟父母挤在糖坊街那小小的巷子里。有一天我要去洗澡，没有刮胡刀，就想赵六卖的是促销的便宜，就去拿了一套，给他钱他不要，我说你也不容易，给人家推销少了自己要拿钱，你的心我领了，如果你不要钱我就不要了。他接了钱，脸是表情特别的复杂，我也没有多想就去洗澡了。他妈的这是啥呀?胡子没有刮干净不说，把我的脸还刮了两个大口子。
晚上我就去了六的家，六见了我很不好意思。见他老婆在，我就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去了北大街，坐在夜幕下北大街天桥下。赵六给我说，卖假货的事情我早就想给你说，可是我害怕你这个人死臭死臭的看不起这行的人。我知道有一天你要是过不下去了，宁可去抢也不可能去这行。现在你知道了我就告诉你，我卖的都是假的，康复路刀片是8毛，刀架是7毛。卖一套赚8块5，我一天卖50套，你算一下，我已经干了四个月，再有几个月就可以在郊区买一套房了。听了他的话我就劝他，不是我不爱钱，我就害怕咱赚的起花不起，哪一天出事了进了劳改队怎么办?他说现在的社会你还是没有看清呀，你不干我不劝你，你以后不要后悔就行了。我在想还不知道谁后悔呢。
从那以后我摆我的摊他卖他的假货，虽然是朋友，话没有过去多了，关系就那么一天一天的淡了。后来他又开始卖假南孚电池。卖电池的时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了，雇了十几个伙计娃。发的工作服戴的工作证，他自己当起了老板。塘坊街不住了，在青门小区买了房。看着他蒸蒸日上的买卖，我有许多的担忧。
没有多长时间就出事了，他雇的娃多，就学康复路的老板想赚的多一点。自己去浙江的义乌进货。每次都是从义乌托运回来，自己去托运站提货。有一次去提货叫工商局的经检队给拿下了，去他家的时候还叫公安局的一起把屋里的货也给抄了。他那个北池头的农村老婆一下就没有了主意，跑到我的家里哭哭啼啼。我经常看电视就想这事情弄的不好就要判几年。看着他老婆的大肚子，我就去想办法。有一个战友，退伍分在了灞桥的工商所。我就给他老婆说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人。
第二天我骑着我的28自行车刚到十里铺，传呼机响了，他老婆说六回来了。我就往回骑，进了门见赵六躺在床上在唱部队的小白杨。我气的就说，叫你别卖你非要卖，把人都吓死了。把你判了，你老婆肚子里的娃怎么办?赵六起来说，我的哥呀，你咋也黄点不清呀，现在的世道哪有真的呀，买个刮胡刀刮不下胡子，买个电池没有电，你想自杀买个老鼠药，不但死不了，兴许把你的老胃病给治好了。都说娃是自己的亲，到医院做个DNA，可能一半都不是自己的娃。我就是卖了烂皮子假货，把你俩吓的。实话给你说，现在是要钱不要命。管的也一样，咱不干他吃锤子呀。倒是不打不成交，昨天晚上我和他们几个先是吃再是唱歌叫小姐，完了又去了洗浴城，不就是花钱嘛。现在不是说怎么处理我，而是说咱们把这个事一说，说什么都是说钱嘛。他们说的数字也是算好了，他们有吃的咱能接受。好了不说了，我一会就去给送罚款去了，昨天这一吃一耍，都成了自己人，以后这事情就好办了。
我出了他的门，那一天的太阳是特别的大，照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都睁不开，我在想有一天他非闯个大祸不可。从那以后赵六的买卖是越来越大，最多的时候雇了一百多人。拿他的话说资本家是怎么发财的：自己一个人你再能干一天一百刚好够生活，雇他一万个人，都很无能一天就是一万块。那几年西安市卖假电池的，卖假洗发水的，基本都是给他干的。钱是没有少赚，有时候叫我吃饭，我没有去过。不是我不想吃，总是心里不太安宁，那么好的朋友，我害怕他出事。
想想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十年里，我走南闯北做着我的小买卖，做着我的发财梦。六我再没有见过。有人说因卖假货给判了15年，有人说去云南贩大烟在云南让把头敲了，也有人说他现在已经发了财去了外国。不管他去了哪里，我还是个摆小摊的，到了现在我是明白了：像我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关系还没有胆量的人是永远发不了财的，维持自己的生活就不错了。没事的时候就迷上了上网，电脑是买不起。没事的时侯就爱去个网吧上网。
那一天听说龙首村新开了一家网吧，开业优惠，办一百块的会员就送一百二，算起来还不到一块钱一个小时，就去了说给自己办一个。进了门一看真气派：500台机子，装修的也漂亮。现在的网吧不好开，不仅要有钱还得有关系。这么大的买卖没有个一二百万是下不来的。
我到吧台说办一个会员，人家说现在已经不办了。我说我才看了门口还写着呢怎么不办了。说着就吵了起来，这时来了一个经理一样的女人，长的是特别的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多看了几眼。人家正在给我解释的时间。有人从后面把我的眼睛给蒙上了。我猜不出来是谁，就拼命的给拉开了，一看是赵六。赵六就叫那个年轻的女人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我战友，叫冯哥。
原来这个网吧是六开的，年轻漂亮的女人就是六现在的老婆。到了办公室，六就给我谝起了他的发家史。我脑子昏沉沉的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给我了一张卡，说什么有一千的上网费。叫我没有事就去他那里上网，永远免费，完了就给我充，还要拉我去海山鱼港。他说北郊就这家还马马虎虎。我硬没有去，拿了卡我就回家了。
走在路上我就在想，这世道是咋了，难道是我错了吗?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拿着那张一千元的上网卡，再没有去过那家网吧。虽然我没有钱，我想去，我也知道我去了也不用花钱，回家也不会因为上网花了钱和老婆去为那三块五块的上网钱去吵架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文/家住未央
西安小人物系列，这里有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生老病死，他们和我们每个平凡的人一样，只是有时候命运会将我们带入不同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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