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的爷爷时常对着房间里一面贴满了两个孙女奖状的墙壁发呆。
艾滋来了
葬礼上,吴应秋烧掉了儿子穿过的所有衣服、用过的被子、脸盆、水桶。
正是暮春时节,高山村盘山路两边的稻田马上要播种,烤烟已经冒出了小绿苗,鱼塘里的鱼游来游去。高山村有2000人左右,是流沙河镇劳务输出大村之一。年轻人们都外出打工了,村子里大多是老人和妇女,以及留守儿童。
这是高山村村民第一次知道“艾滋病”。
50岁的罗素珍总会想到一个场景,越想越害怕——吴鹏飞和他们一起打牌时,食指在舌尖蘸点唾沫,启牌,再蘸,再启。“不知道会不会传染。”罗素珍赶紧找到以前和吴鹏飞一起打过的扑克,扔了。后来一打听,其他牌友也把吴鹏飞摸过的牌扔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村民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莎莎一家——村子里有红白喜事,只要吴应秋和戴淑英坐的那桌,大家尽量不坐;莎莎和莉莉上学路过邻居家,大家都躲得远远的;原来一直和莎莎玩的朋友,也不到她家里来找她了。
风言风语传到戴淑英耳朵里,她有点敏感。对两个孙女说,不要找其他小孩玩。
本已经住在高山最深处的吴家,一时间,从物理和心理上,都被高山村隔绝了。
面子上挂不住,吴应秋决定,一家人去宁乡县疾控中心做检测。
2015年4月20日,检测结果出来,吴应秋、莉莉艾滋病初筛的结果是:阴性。医生告诉他们,阴性就是没得病。
吴应秋拿着检测结果,挨家挨户找人絮叨“我们没有病”。几次下来,检测报告已经被揉得皱巴巴。
村民们敏感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但有村民还是发现了问题:怎么一直没有看到莎莎的检测结果?
高山村不大。莎莎的病,瞒不住了。
家长们坐不住了
断断续续休学一个学期,2015年4月,莎莎要回到学校读书了。因为已经到了后半学期,她只能继续留在三年级。
赤塅完小,是赤新村和高山村两个村子附近唯一的学校,一共六个班,一个班就是一个年级,有30个左右的学生。
莎莎得病的消息,像病毒一样,从高山村到了隔壁的赤新村,以及三公里外的赤塅完小。
回校第一天。班主任杨老师把莎莎的座位安排在教室紧靠墙的一边,自成一列。
初夏时节,天气渐渐热起来,莎莎左侧脖子上的淋巴已经在流脓,招来了蚊子和苍蝇,老师给她脚下点上了蚊香,还跟其他学生强调,要多照顾莎莎。
赤新村村民陈大姐听孩子回来说起,满脑子都是蚊子叮完莎莎,再叮自家孩子的画面。她跟老公说,赶紧去找学校。
住在陈大姐家对面的闽奶奶也着了急,孙子的爸妈都在外面打工,孩子被传染了可怎么交代。
莎莎同学玲玲的爸爸杨波也坐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上课,十几个家长来到学校找校长。
玲玲记得,那天早上,学校操场上停满了摩托车——都是来找校长的家长。
家长们向校长建议,让莎莎回家去治病,不要再上学了。“村民们都知道她爸妈是怎么死的,评论很不好,不能让她和我们的孩子混在一起。”杨波情绪有点激动。
按家长们的回忆,当时校长和班主任拿出了艾滋病宣传手册,跟家长们说,艾滋病的传染方式只有血液传播、性传播和母婴传播三种,不可能通过蚊虫叮咬和日常交流等方式传播。
班主任杨老师则近乎哀求地跟家长说:“让她在这读书算了,没有问题的。”
沟通无效。
看学校没什么动静,家长们陆陆续续把孩子转到其他村的小学,几天下来,莎莎班上有一半的学生转走了;还有一些,干脆在家里待着,不来学校;其他班级,也陆续有学生转走。
“当时班上只剩下五六个同学。”玲玲说。
编辑:曹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