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采访)
张薇:在庭审当中樊中黔一直在庭上不停地狡辩,他认为所有的人送他礼物是因为礼尚往来,并不是受贿。其中有这样一个细节,承办这个案子的检察官当时就问他,如果不是你手中的权力,这些人会送你钱吗?他们怎么不去送给他的哥哥、姐姐、妹妹?怎么几十万几十万的送给你呢?当时樊中黔就问得他哑口无言了。
解说:今年7月29日,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以犯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并罚,判处樊中黔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一审宣判后,樊中黔不服,口头提出上诉,其后在上诉期内,樊中黔又书面表示撤回上诉。
樊中黔的贪:温水煮鱼的麻木
主持人:按照我们一般人的常识,我要钱是为了什么,我有地花我才要钱。但是看这位樊中黔要了那么多的钱,结果他几乎没花出去,那他要钱干什么?
白岩松(评论员):刚才有一位家在南方的咱们的同行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挺有意思,他说“樊中黔”在我们南方有的时候发音就念成了“房中钱”,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房中钱”这三个字对他的整个过程的定位是极其准确的,因为他这个人不抽烟,也不滥喝酒,喝点小酒,然后不打麻将,生活作风也比较正派,没有什么情人等等。然后偶尔打打小牌,自己50岁生日的时候,也不过去一个中档左右的饭店,一两桌。平常的生活很简朴,鞋底子坏了甚至换了三次,难怪他的很多钱是新的。
他在法庭上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觉得让人感慨万千。他说这些钱对我有什么用呢?有用,在你们给我量刑的时候真起作用了。这个时候就会想,很多的人都会写被贪欲逐渐给拉到了欲海里头。我觉得仅仅用“贪欲”这样一个词还无法衡量樊中黔整个这样一个受贿的行为。我觉得或许换一种说法,太平常了,太司空见惯了,太慢慢地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就成为了一种,就觉得这样的话不太麻烦。其实他也不一定花,不一定是真正的由贪欲给他造成了这样一个结果,简直变成了一种,潜规则变成了明规则这样一种惯性。我觉得这才是真正可怕的。
主持人:你的意思就是说在他身上没有什么所谓的“高压线”,我碰不碰触这个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白岩松:他已经麻木了,否则的话我们会解读他可能是因为某种贪欲,或者怎么样,他有自己一种需求或者怎么样,不是,其实他的生活一如既往,而且工作还挺努力的。有的网友说他给人的印象极差等等,可是在当地人们并不是这样评论他。当然,这个背后也有一定的问题,比如说他很简朴,他的夫人买衣服却是飞到广州,飞到香港。然后在这样一个受贿的过程中,他夫人也扮演了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已经不能回家了,只有他们的女儿在外面。
主持人:接下来我们就不妨再听听以前采访过这个案子的《第一财经日报》的记者对这个案子的一些描述。
田毅(原《第一财经日报》记者):我把它归纳叫做“小步长跑”,就是每一个给他送钱的开发商或者周边的这些建筑商,他们可能会很长时间内培养感情,通过一种比如说过年过节送一些钱,每个次数可能是几万块钱,但是长期来说,日积月累以后非常之多,达到你看现在是千万元。这种情况我觉得可能会是一种新的,或者说是比较隐蔽的一种贿赂的办法。他可能是为了以后在不能说叫投资,或者说为了之前的项目在给他一种回报,这种(行为)你到底是怎么去判断他,这样的收受贿赂算不算受贿里面的金额?我们从严格法律上来说肯定要算,但是从这种情况来说,我觉得在法律上判断,有的时候会造成一些困难。
比如说我到他的房子去看,那个房子其实就是检察官找出很多的金条和一些钱,就是上百万元的,但是其实我问他的比如说一些邻居什么的,就是说其实这个人并不是花钱特别大手大脚的这样一个人。有很多钱都是存在家里面的,他也并没有说放在外面或者怎么样。所以我就觉得,其实就是说,他某种意义上,我们从一个侧面来讲,也是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受害者。所以围绕着他这种权力,就是公权私用,周围就是团聚了这么一帮比如说地产商人和建筑商,甚至于包括一些包工队,这样的制度就变成,从越来越小的口子但是最后你可以看到撕得是越来越大。
主持人:他一个人牵涉到的是70多个开发商,而且70多个开发商在贵阳市也几乎是所有的有头有脸的都进去了。
白岩松:我觉得“房中钱”,或者说是叫樊中黔这样一个案件,给我们很多启示。第一个启示是说,甚至都不一定是贪了,简直变成一种麻木的惯性,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就是刚才谈到的这个问题,你说到了一个人和70个贪官之间,他在法庭上在不断地辩解,或者叫自辩的是一个什么理由呢?我不是权钱交易,我不是受贿,我只是正常的礼尚往来。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解释呢?因为可能在他的心目中可能觉得权钱交易就是临时抱佛脚,一事一议,你有什么事要求我,于是给了我一笔钱我因为收的这笔钱就把你的这个事给办了。可是他觉得我不是这样,我都是平常一帮哥们儿来交往,人家这是礼尚往来,我有什么这个生日,或者那个什么事,人家吃顿饭,给我塞点钱,等到具体办事的时候,我没有因为他给我什么钱我给他办事。所以他会这样一种辩解。
在他70个贪官里头的确分成三拨人,第一拨人是他的嫡系,甚至亲属和战友、哥们儿、铁哥们儿,就是平常给钱。接下来有50人左右,也不是因为某件事求你了才给你钱,而是平常交往,可能一会儿送点儿,一会儿送点儿,但是他也真办事。只有剩下那10个人左右是临时抱佛脚的,有具体的事我给你钱让你办,这是在他心目中理解是权钱交易,可是法庭就明确地回应了他,如要不是你手里有权力的话,他们平常会跟你礼尚往来吗?这难道不是一种慢性的和抻长了的,甚至家引号“更高明”了的行贿,或者说是“办事”的一种方式吗?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辩解就显得没那么大道理了。
主持人:你看,我相信每一个官员他在初踏入这个岗位的时候,他自己的心里应当有一个准绳,我应当怎么办,我不应当怎么办。但是我们通过这个数字,70多名有头有脸的开发商都跟他有关系,这是不是说明环境会迫使一个发生这样的变化?
白岩松:真正让人痛苦的就在于此,他为什么会有一个麻木的过程?我们经常会举一个例子,如果你把一个鱼扔到热水里,这个鱼可能会知道自己要死了,会几经挣扎跳出这个热水。但是如果你把一个鱼放在凉水里头,底下悄悄地加温,最后慢慢慢慢,它不知不觉地就被煮死了。为什么?因为它温度是一个慢慢地升高的过程,而对于樊中黔来说,你回头去看他的受贿之路似乎也是如此。从第一笔的一千块钱,顺手就放在家里了。
之后变得数目越来越大,然后70多人围着他,他甚至可能经常慢慢产生了一种麻木,或者感觉就是说好像工作就应该是这样,我生活中,这不是礼尚往来吗?这跟我具体办的事没有关系,我该给他好处或者怎么样,那另外再说。他可能就是一种麻木,觉得环境就是这样。所以他在最后面临着自己这样一个死缓,或者是说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这样一个过程中的时候,追悔莫及,他说他们哪是给我送钱,他们是用钱给我做了一个轿子,直接把我抬到了地狱里头,他们送的不是钱,而是给死人烧的纸币。
还有一句话他说了,我觉得真是发自内心的,他的父亲是一个老革命,是原来贵阳公安局的局长,非常清政廉洁,他们家五个孩子,他父亲吃肠旺面,那是贵州很有名的面,买不起一人一碗,所以买一碗回来,把其它的面条煮上,把那一碗倒里头,大家均分一下肠旺面这样一个味。樊中黔被判了之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父亲清廉肯定上天堂了,我肯定下地狱了,从此我们父子俩再也不能相见了”。这个时候想明白了,但是晚了。
主持人:对于像樊中黔这样一个人,他收受的巨额的贿赂可以收回去,但是他一个人给房地产市场造成的影响是不是可以剥的回来,我们的节目稍候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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