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苦,但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王立群沉浸在马拉维的工作中,每周的时间都被排得满满的。
每周一、三查房、巡诊,每周二、四手术,周五学术活动。一天下来,一个手术接着一个,遇到病人多,病情重,病情复杂时,经常整夜都在手术台上,最长一次是48小时,进手术室前还下大雨,出了手术室,屋外已是晴天。
医疗队有中餐厨师,如果手术没结束,赶不回营地,就只能吃工作餐,通常是米饭、牛肉、鸡肉之类的盒饭。
有时到当地的县医院巡诊,当地人会拿出一种叫塞玛(音,马拉维当地奇契瓦语称Nsima)的食物。这是一种玉米糊制作的食物,很像陕西的搅团,但比搅团干,能用手握成条,蘸着西红柿牛肉汤吃,这是当地人能吃到的较好的食物。
在马拉维,对医生最大的威胁还有艾滋病。为了防范感染,手术时必须戴双层手套、护目镜、身上套件围裙、穿胶皮靴。即使如此,医生被感染还是时有发生。
特别是骨科,手术时医生经常需要使用钉子和针等金属工具,一不小心皮肤被划破,就可能被感染。王立群就有过几次划破手的经历,还好患者都不是艾滋病携带者。
王立群承认自己有点理想主义,“虽然很苦,但这种工作让我觉得很爽,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有一种价值感。”王立群已经60岁,从最初跟母亲学医,后来上夜大、进工厂卫生所、进医院,直到考奖学金去法国留学。在那里,王立群学习了西方医学史。书上说,医生最早来自于教会,原本帮人看病,是不要钱的,后来形成一种职业。
他一直很喜欢很认同“希波克拉底誓言”对医生的职责表述。希波克拉底是2000多年前古希腊的著名医生,被尊为“医学之父”。
“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柬一切堕落和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并不作该项之指导,虽有人请求亦必不与之……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尚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祗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实共亟之。”
他始终认为,医生应该是很神圣的职业,不该跟患者讨价还价,病人本身就很无助,到医院是来寻找医生的帮助的,而不是很多人理解的所谓市场化那么简单——病人花钱买服务;医院医生卖服务。
医疗纠纷背后的医学束缚
当第一批援马工作结束后,王立群决心留在马拉维,当时,老丈人的钱已经还清,妻子也劝他,“咱们的经济也够,就一个女儿,父母又不需要咱们给钱,就别去了。”
“不是钱的问题。”王立群说,留在马拉维的另一个原因是,在那里,他更像一个纯粹的医生,更少面对医疗纠纷。
在他看来,医疗纠纷的问题根源在“钱”:个别医生,不为病人着想,只是为多拿回扣,就过度医疗;而病人花了很多钱看病,就会对治疗的期望更高,稍有不满,就会与医生产生纠纷。
2013年3月,在马拉维医疗援助工作已接近尾声。
一天,一名老年黑人来复查,正巧碰见了王立群,“hi,doctor wang”。老人咧着嘴,露出白色的牙,用蹩脚的英语冲他打招呼。他通过助理,告诉王“我已经好了”。
王立群记得,老人被查出股骨头坏死。这在当地是常见病,比较难治愈。王立群采取的方法是,找到坏死骨头,将坏死的部位刮去,然后打眼,使骨头形成通道,让其自我修复。
“这在我们国内,会被认为是‘违反常规’的做法。”而几十年的从医经历,王立群知道这种手术方法的好处:治疗费用低廉、能保留患者的骨头。但在国内,他从不敢采用此法进行手术。
“主要担心引起医疗纠纷。”王立群说,病人更愿意像治疗感冒一样,吃片药,立刻就能有效果。但这种治疗方法需要较长修复时间,患者不会立刻感受到治疗效果。“常规的办法”是换关节,“立竿见影”,患者能很快恢复行走。缺点是,手术时,医生要使用特殊的医疗器械和材料,费用巨大,患者还将失去了一块真正的股骨头。
在王立群看来,换关节是最后的办法,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诸如其他治疗方法一样,在医学界,学派之间始终存在争议,如同金庸小说中的少林和武当,你无法说清,哪个更强。
要让患者满意,又不用承担法律风险,医生更愿意采用“常规的办法”。而且,还能从医疗费中取得收益,更换的关节差价很大。
“这不是一方的责任。”王立群觉得,在马拉维,作为一名医生他帮患者用最低廉的方式除去痛苦。而患者的信任,让他也避免了伤害。
编辑:白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