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权力无形之手
按现有的技术手段和政府管制措施,“无论你在家里上网,在公司上网,还是在网吧上网,都很容易找到你。实施更彻底的网络实名制,只不过是为找人提供一个‘快捷键’而已”
商业利益驱使下的侵害,远非“实名制”泛滥最可怕的后果。来自公权力的“无形之手”,更令人不安。
“‘实名制’正在成为中国行政管理的‘伟哥’。”一向出语泼辣的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在2007年撰文提醒,“中国社会存在着滥用实名制的巨大危险。”
对于正处于痛苦的社会转型期,民主法治等基础制度框架尚未成型,同时又遭遇信息化时代冲击的中国来说,这种警醒可谓一针见血。
“以前没有网络的时候多好啊,想让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2008年1月,面对《南方人物周刊》记者的采访,陕西绥德县县委宣传部长的言语中满是抱怨。
“实名制”的出现,背后是中国社会走向现代化的蹒跚背影。突如其来的网络和电信技术的革新,使得信息传播和公民的自由表达,与新技术实现了完美拥抱。而政府对信息的管控,则面临全新的挑战。
2007年,短信和互联网,让数万厦门市民,不约而同地集体走上街头“散步”,以抗议即将降临的PX项目。
2010年7月的一个下午,广州市海珠区江南西地铁口发生千人聚会“保卫粤语”事件,而当日聚会的通知,早已在豆瓣网、广州本地青年网络社区传播多时。
类似的案例数不胜数。像舟曲泥石流、央视新址大火以及各种矿难等天灾人祸,几乎是在事发同时,各种信息和图片即在网络上传播,封锁消息已成为不可能。
在品尝过互联网的自由开放之甜蜜后,面对官方强势推进的“网络实名制”,中国公众中反对者众多。他们眼中,“实名制”将限制公民的言论自由、泄露个人信息、妨碍舆论监督、堵塞疏导社会矛盾的排气阀……
例如,2007年6月,厦门市政府的一次会议决定准备出台一个关于“互联网有害信息和不良信息管理和处置”的办法。该市工商局副局长田锋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该办法将可能实行严格意义上的“网络实名制”——“后台实名注册,前台实名发表,必须用身份证上的名字发帖”。
网友普遍猜测,此举与当时厦门市民利用网络“串联”,反对PX化工项目的事件有关。有评论反击说,此举意味着如果鲁迅在世,他在厦门发帖必须用“周树人”的名字,否则将违反厦门的法规。
业内人士指出,按现有的技术手段和政府管制措施,“无论你在家里上网,在公司上网,还是在网吧上网,都很容易找到你。实施更彻底的网络实名制,只不过是为找人提供一个‘快捷键’而已。”
2007年7月18日,一场暴雨,水漫济南市街区,网友们在舜网论坛“路路畅通”板块对暴雨的影响讨论热烈。一位名叫“红钻帝国”的网友是其中的激进派,在“银座商场进水是否有人被淹死”的问题上,她坚持认为:肯定有人死了,只不过真相没有公布出来。
银座商场高管报警后,警方很快找到了这位23岁、在婚纱影楼工作的女孩。“红钻帝国”被以散布谣言为由治安拘留。之后,“上网发言的危险性”被广泛引以为戒。
在此前一年,重庆市彭水县教委借调干部秦中飞,因发送了一则针砭时弊的短信而失去自由。他被彭水县公安局以涉嫌“诽谤罪”拘捕。经舆论关注,该案被认定为错案,但“彭水诗案”亦成为被反复提及的镜鉴。
此后,“福建三网民案”“河南王帅遭跨省追捕案”等层出不穷的“网络诽谤案”,无不与互联网和移动通讯的使用有关。“寒蝉效应”导致人们担心:个人在通讯、网络上的这种“透明化”处境,会限制发言者“随便说话”,使人主动审查自己的言论。
“在中国,哈贝马斯所设想的那种市民社会的公共领域,主要呈现于虚拟空间。如果推行网络实名制,会不会破坏已经成形的‘意见市场’,带来思想的沉寂和单调化?”对于公众关心的“网络实名制”问题,上海交通大学凯原法学院院长季卫东提议全社会“反复斟酌”。
季卫东说:“如果导入网络实名制的目的不是保障微观人权,而是通过网络的限制本人认证制度,来加强政府的无限制权力,怎样能得到网民的多数支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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