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上海宝山区宝钢医院手术室突发火灾，当时有病人正在进行截肢手术，全身麻醉。手术室里至少有6名医护人员，他们发现隔壁房间起火后撤离；手术台上的病人则因无法逃离不幸身亡。本来，医护人员被习惯性地奉为“天使”，但丢下病人逃生的医生，则被很多人痛斥为“魔鬼”。

 　　这类事件总会让很多网友批评医德沦陷。当然，这种批评也容易掉进无聊的道德口水战，比如，每次批评医德都会有大量医护人员跳将出来，以抱怨、讥讽、谩骂来宣泄他们的委屈，表达他们的抗议。不仅是医疗行业，像教育、司法等行业，也都充斥着大量一脸委屈的从业者，当然，不可否认他们中也有相关体制的替罪羊。在这种情况下，再拿道德来说事，注定会陷于虚妄。

　　很多人会说，应就事论事。这话没错。很悲哀，在中国，很多事情没法就事论事的，原因很简单，真相难还原呀。比如，针对医护人员放弃病人逃生，当网友在谈论“医德问题”的时候，医护人员只在强调“技术问题”，把起火、断电、呼吸机、吸痰器、输导管以及固定的手术台等等要素往人们面前一堆，然后就半脸委屈半脸正义地完成了“绝地反击”。这时，不但没法讲道德，法律人士也难以扛着“不作为的犯罪”来惩罚这些医生，因为他们将掉进艰难取证的陷阱。

　　其实可以追问东西有很多。比如，手术室作为医疗重地，怎么就能突然起火呢？医院为什么没有对全麻病人紧急转移救助的应急机制？那6名医护人员可以从容逃生，他们逃得过技术拷问与法律追责，在道德良知上就真的没有污点吗？有网友把丢下病人逃生的医生称为“医跑跑”，估计是想到汶川地震中丢下学生逃生的 “范跑跑”。我个人认为，“医跑跑”要比“范跑跑”有着更大的道德污点，他们遗弃病人致死很可能涉嫌犯罪，与故意杀人无异。因为报道的相关危情，远没有到“那一刻地动山摇”的紧张。

　　在一个真相稀薄的年代，在一个公共话语权缺损的年代，在道德、技术、法律的问题上争来争去，到最后，总会变成浪费口水的无聊，让内心产生深沉的无力感，这是民意求解现实问题的习惯性悲剧。看待很多公共事件，人们也只能跳将出来，基于更加宏大的视角，去谈论人性、道德、法律、制度等问题。在我看来，对于医护人员，我们要审视的是，到底有没有把他们的人性恶作为前提，围绕他们具体的从业情境，形成足够完善制度秩序呢？

　　在中国人的精神文化背景下谈道德信仰与职业伦理，很难。原因就在于当前人们价值与信仰严重溃散。在美国，相关制度明确赋予了医务工作者的“良知权利”，其中就对职业道德和宗教信仰的关系进行了梳理。道德不能建立在价值信仰之上，是很容易坍塌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单纯从权力分配的视角，一些政治学派主张宁要两个相互制衡的魔鬼，也不要一个不受限制的天使。因为受制衡的魔鬼作恶，结果往往比不受制衡的天使作恶要好，不至于产生毁灭性的恶果。

　　人性很隐秘，也很深邃。极恶的人性就是“魔鬼”，善良的人性才是“天使”。人性的复杂，在于易变与变异，而“天使”与“魔鬼”就经常戴着相同的面具。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当患者以命相托，医院与医护人员在任何环节如果没有做到 “以病人为中心”，那就是犯罪。现在面对丢下病人逃生的医生，我们在制度拷问与秩序重建的时候，都不能再丢掉人性恶这个前提了。

　　不只是医生，对于像教师、警察、法官等等污名化越来越严重的人群，在制度设计时，都应该产生足够强大的制衡力量，来防止他们在“天使”与“正义”的面具下，包藏着“魔鬼”的残忍与罪恶。（单士兵 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