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李军发动船只开始驶离,同时他观察到对方船只掉转船头也开始“给车”(意指加大马力),他认为觉得对方有撞击自己船尾的意图。
随后他看到二三十米外有一艘来自大连庄河的铁壳船停在海上,于是左满舵逆时针绕着庄河船转圈,对方船只紧跟在后。
“转啊转,转了两圈,第三圈我转大了,他在里圈,怼了我一下。”李军说,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船只的晃动,此时他并不感到紧张,一心想的都是如何脱离困境。
等第三圈转完,中间的庄河渔船发动朝南驶去。李军觉得中间船的船长可能不想卷入进来受到碰撞,于是选择离开。
“我一看中间没有引头了,得了我让着吧,全速往家跑吧。”李军说,对方船只比自己的还大,速度也更快,六七分钟的时间里发生了三次碰撞。
其间一位吴姓船员喊道,后屁股没事儿,船结实,没撞坏。而李军则用喇叭朝对方喊道,再撞就翻了。对方没有回应。
“完了我往右面一瞅,还有个小钢壳(渔船)在后面追我,左右两边各一个。(撞)第四下时,他就不撞我了,始终顶着,直接压着我船的后屁股,屁股压着了船头不就起来了,舵就失灵了。”
翻船就在一瞬间,他听见驾驶舱里的秦姓船员一边看着外面一边比划着,翻船时喊着“完了完了完了”,随后不知所踪。
“1、2、3、4,咔,这个船一下子就(翻)过去了。”那一刻,李军看到驾驶舱右侧的窗户开着,于是在翻船的瞬间朝右跑去,“不好使,水流一下子就冲进来了。我就把着那个舵,死死把着,那水灌满了之后沉下去,沉半天。”
由于船体翻转,加上海水浑浊,李军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靠着摸索寻找出路。他连喝带憋在驾驶舱里待了三四分钟,海水已经淹到了脖子。
“当时心里想的是出不去了,绝望了,完了。”李军说完沉默良久。
事故发生位置。 受访者供图
生与死
李军1米76的个头,身材结实,虽然会游泳,但密闭的空间里灌满了海水,他很难脱身。
“(被水)呛得我喝了个大半饱,强摸,摸着摸着摸到个窗口,心里有那么点意识,觉得这可能是出口,身体刷一下出去了那种感觉。”李军说。
由于落水时他还穿着厚厚的睡衣睡裤,沾水后特别沉,仰头向上的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上浮,用了十多秒才重新回到水平面之上,呼吸到了空气。
此时除了露在海平面上的船底,李军什么也看不到。他开始游向船尾,想要爬上去,但船身太滑,他只能扒拉在船体上,不让自己下沉,同时呼喊着救命。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得救了,在漆黑寒冷的海水中,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他坚持不了多久。
大约十六七分钟后,他迷迷糊糊看到有个探照灯,他连忙大喊“还有人!还有人!”对方是一艘来自大连庄河的铁壳船,循着声音朝自己驶来,扔下一根绳。
“我最后那一抓,也没劲了,上面的船员把我的手都给掰了,就使劲抓着,被人拉着得救了。其他人在哪里,我也没办法去看他们在哪了。”
李军说,自己被救上来后脸色苍白,上吐下泻,旁人立即拿来棉被包裹住他。
而他口中的肇事船只被附近的渔船围住,直到海警出现。事后,李军被送往曹妃甸区医院进行救治,而其余船员不知所踪。
几天后,失踪船员的家属陆续从老家赶到曹妃甸向李军夫妻要人,情绪有些激动。
李军把来龙去脉讲了好几遍,“我也是受害者。”
“你是受害者你家人在这躺着呢,俺家人呢?尸体呢?”一位家属质疑。
“我这人死了就好呗?他这死里逃生跑出来的。”妻子白晶说,他们也很无奈,自己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在船上,如今已是倾家荡产。当务之急应该先找到失踪者,哪怕是遗体。
直到2019年12月20日2时许,船身才被扶正,人们在后舱内发现一具遗体,经家属辨认,是一位吴姓船员,他的弟弟得知消息后心脏病复发,随即返家治疗。
事发后,马三的妻子每天都想尝试通过微信语音与丈夫联系,但都没有回应。她和丈夫之间的感情很深,马三的微信头像是两人的亲昵合照,微信名叫“平平安安”。
每天出海前后,马三都会和妻子视频或语音,哪怕只有几分钟。两人会聊聊今天拉了多少货,累不累,冷不冷,马三很挂念自己的女儿。
他给妻子发的最后一条语音消息是在2019年12月12日16时19分:“出海了老婆,出海了。”
编辑:曹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