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细节
杨宽生的家属,对杨属于“他杀”自有其逻辑支撑。
唐莉蕴、吕开红等人认为,杨宽生在当地官居高位,在政坛想必有竞争对手;家属们甚至认为,由于杨的官声不错,“有点功高盖主的意思,据说他不久就要被提拔为市长了。”杨一位小舅子说。
唐莉蕴亦称,在杨的寓所发现了巨额现金,“那是有人要陷害他。”她说,“他(杨宽生)的遗书上也说,‘我没有收礼金’、‘邵东人要害我’。”但唐也承认,自己未曾亲临案发现场,至于遗书的内容,她也只是“听说”。
此外,对于杨宽生身负累累伤痕之后坠于楼下的行为,家属认为不符合“跳楼”的常识判断。
“他们要下尸检结论的时候,先是说非正常死亡,自杀或者他杀都有可能;然后又说是工作压力过大自杀,最后才认定为精神抑郁自杀。”唐莉蕴称,官方三易尸检结论,而“精神抑郁”更是荒唐。“有抑郁症了还当那么多年市长?那所有的官员都有抑郁症了。”吕开红说,杨宽生的亲属中,并无人有抑郁症病史。
对于三易尸检结论的说法,官方未予证实;但有官方人士称,“抑郁”一说,并不等同于“抑郁症”。
对于坊间舆论,参与了整个调查过程的武冈市公安局长康文祥,向南都记者披露了相关调查细节。康说,这个案子的结论,“可以经得起历史检验。”
康文祥称,调查组成员经过紧张细致的调查,排除了杨宽生属于“他杀”的可能。“这个结论,专家签字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康强调说。
据康文祥介绍,警方通过对案发现场的勘察,杨的寓所门窗均没有被人破坏或打开的痕迹;而房间内,除了杨的鞋印痕迹,并没有其他与杨不一样的鞋印。
其次,从房间现场及杨的身上,并未发现任何搏斗等其他痕迹。康文祥分析说,如果是他杀,肯定会产生搏斗或反抗,但现场及尸检都表明杨的死亡没有外力胁迫。
“从伤情分析,他左手腕有割裂伤多处。如果是他杀的话,会有反抗、搏斗,不可能在同一处地方割。”康文祥说,“他杀”时凶手往往会先攻击头部、胸部等要害部位,而在同一处地方连续割伤,“这是非常典型的自杀的一个细节”。
此外,康文祥证实杨宽生确实留下一份遗书,这也是自杀身亡的证据之一。对于遗书内容,康并未透露,只是称最后一句,写着“可怜父母亲、妻儿,我走了”。“经专家鉴定,这是在心态自然的情况下写的,不存在逼迫。”
“他死亡的决心很大。”康文祥称,杨宽生使用了菜刀、剪刀和水果刀三种刀具,在割腕、触电仍未身亡后,最后选择了跳楼。
警方对于杨宽生自杀过程的推断显得血腥:
杨宽生写下遗书,寻死之心下定之后,先用水果刀在颈脖试探性地割了几刀,“可能是觉得太疼,不割了”。而后,在左手的上手腕部位也割了一下,但刀痕很浅。最后,是用右手拿着菜刀,割左手腕。“连续割了几下。”剪刀沾血,是杨用其剪断了手腕的动脉。
血流了一地,但杨气息尚存。“可能是觉得太痛苦了,所以,他又去触电。”但此举并未能了结性命。在大量失血之后,杨选择了跳楼。
据警方结论,杨宽生第一次爬上阳台时,因此前失血过多而虚脱,“从阳台上摔了回来,第二次在爬上去时,不是跳下去,是摔下去的。”康文祥称,在坠楼过程中,杨在二楼被刮到,这是其背部有淤伤痕迹的原因。
康文祥说,杨宽生选择了一种极其痛苦的死亡方式,但对于其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要去问杨宽生本人”。康特地强调称,整个调查过程除了警方外,检察院、纪委等相关人员全程监督了调查。
“这一结论,是个铁案。”康说,警方没有任何必要在这一问题上弄虚作假。
舆情两端
杨宽生的大部分亲属,并不能接受官方的结论。
11月27日,杨宽生的尸体从武冈市运回了老家。
记者于27日来到杨位于新宁县马桥乡金盆村的老家时,进入杨家的道路上,摆满了如“严惩凶手”、“查明真相”、“为杨市长申冤”、“血债血偿”等白底黑字的横幅。
70余岁的杨母,哭诉着说:杨宽生是个孝子,上有父母要赡养,下有妻儿“他怎么可能自杀呢?”
作为杨宽生的妻子,刘月红并不多言。唐莉蕴称丧夫之痛让刘没有清晰的逻辑思维,唐同时转述说,刘为了儿子的安全和未来着想“这事也就认了”。
今年9月,杨宽生的独子,考上了湖南省外的某所大学。对于如何评价自己的父亲,杨的儿子说,“你问问大家。”他称,平时由于父亲工作繁忙,父子间的交流并不算多。
12月1日,武冈市各部门相关人员驱车赶到杨宽生老家,看到的景象让不少官员显得尴尬不已。
不认同官方结论的家属,反对将杨宽生的尸身入殓。原定的葬礼,因突生变故而不得不另择日子。
进入杨家老宅的道路上,一旁摆放着各部门送来的花圈挽联,而另一边,白纸黑字写着“冤”,“查明真相”“血债血偿”等标语横幅。
当天中午11时许,当送葬队伍准备就绪,欲将杨宽生入殓时,发生了报道开头所述的一幕。彼时,用香烛供奉的杨宽生遗像,也不翼而飞。
武冈市的相关领导,来到杨家做刘月红的工作。但家属与官方多次僵持,预定好的入殓时辰已过。
“她(刘月红)说是先入土为安,但我们说人要是埋了,证据就没有了,以后打官司也没用了。”唐莉蕴说,其他家属成员不相信“自杀”的结论,但最直接的利益相关者是杨的妻子刘月红,“她的话和决定,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除了痛哭外,刘选择了沉默。其他家属成员称,她或许埋藏了丈夫的隐秘。
驱车百余公里,从武冈来到新宁准备为老上司送葬的曾昭训,面对这一场面显得无可奈何。
“(自杀)结论是严谨的、科学的。”曾昭训说,但杨的乡亲明显不接受这一说法,“如果怀疑武冈作假那也就算了,这是邵阳市、湖南省三级公安机关得出的结论,总不能一路黑到底吧?”
对于坊间关于杨宽生可能死于官场暗斗或仇杀的传闻,曾昭训说,一个地方高官死亡,民间有各种议论实属正常,但那些都是没有任何依据的猜测。
“他的死,给我们留下一个难题。”曾说,作为同僚,武冈官场很多人情感上一开始也不能接受杨自杀的结论,“但那是事实。他为什么要这样?这还是一个谜。”
对于杨宽生自杀的动机,参与调查的一位警方人士称,公安机关只能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
但前述人士也说:“不能去推测,人一旦死亡,犯罪的主体已经不存在了,那么,一切东西再没有必要进行调查了。退一万步说,如果他涉嫌有罪,也没有必要调查了,主体已经死亡。”
12月5日,杨宽生的遗体终于正式“上山”。
47年前,杨呱呱坠地的地方,如今是一个砖木结构的三开间两层小楼。小楼朴素且简陋,正堂贴着的大红纸上,写着杨氏先祖的牌位。如今,杨的灵牌也摆放一旁,供奉着香烛。
刘月红决定让丈夫入土为安。而其他亲属,仍持不同的意见。在随风飘舞的幡旗上,亲属们用“宽生”写下了两副藏头对子。上书:
宽处无路自信偏从官道走,生就有才人为硬要冤域行。
从不宽松一言一行严律己,如此生怨是愁是恨太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