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日本企业在山东莱阳租地1500多亩，种地、养牛，主打高品质农产品。五年过去了，仍未盈利，成为当地农民的笑柄：日企不打农药，不用化肥，甚至地里长满草，他们觉得这是在糟蹋土地。但日企对此却不悲观，认为随着中国人生活水平提高，购买他们产品的人将越来越多。他们“吃得比人好”的奶牛产的奶，销售量正以每月20%的速度递增。

　　虽然日企种地的部分细节——— 譬如让地里长满草也不清除，值得商榷。但整体上，其坚持不打农药、不用化肥的绿色种地模式，以及高成本生产高品质牛奶的经营理念，符合经济人理性，如无意外，他们将从这种在当地农民看来怪诞的生产模式中获得巨大收益。

　　中国经济这些年突飞猛进的后果之一，是污染侵入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而国人对生活品质也有重返自然的绿色诉求。当农药、化肥和品质堪忧的奶制品，成为一种普遍性存在，摈弃现代科技污染、用笨办法生产的食品，就因稀缺而身价倍增。生产的成本固然增加了，但销售的价格也水涨船高，品牌的光芒终将在高端市场为其赚得盆满钵满——— 只要几个前提条件没有生变：企业的资金足够雄厚没有链条断裂，可以忍受前期的亏损；租期足够长久，可以保证被板结的土壤得以恢复地力；天灾和病虫害能保持在正常限度之内……

　　这是市场的调节力量。那只看不见的手，因市场的品质需求存在，而让绿色食品从被污染的餐桌上趟开一条新路。但市场万能论者，在此问题上，可能更应正视的是市场的局限性。

　　从长远看，日企的种植、养殖模式，符合人类的发展方向，更具可持续性。但这种模式，虽然可效仿，却很难在中国普及，成为主流农牧业生产样板。因为分散的农户，根本没有办法做这样的成本投入，他们事实上也不具备品牌经营能力——— 即高成本生产的绿色产品未必能带来高收益。土地集体所有制产生的不确定性，加上征地频仍的现实，也促使农民以短期眼光看待自己承包的耕地，竭泽而渔遂成常态。

　　市场机制，会对污染后果做出适当反弹性调节，但并无法改变人类生存环境日益恶化的事实。事实上，市场化突飞猛进的年代，也恰和日益加剧的污染景象在时间上重合。市场所能提供给绿色高品质农产品的空间，远不如污染食品的空间大。市场机制下每个生产者的自由，都倾向于忽视低成本生产过程中产生的负外部性——— 污染留给大众，而收益我可独享。所以出于公益的规制是必须的。

　　此外，绿色高品质农产品的价位，也决定了它是有钱人消费的产物，日本企业在山东莱阳的实践，固然让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但能够享受到这种选择自由的个体委实不多——— 有多少人买得起100多元一斤的草莓？普罗大众的食品安全，仍有赖市场之外的手发挥作用。但让我们遗憾的是，本应纠偏市场的政府之手，却常常又在发挥负面作用，三聚氰胺事件之后，中国制定“世界最低”牛奶标准即为显例，让并不高明的经济新自由主义更坚定自己的信念。

　　市场机制下，农产品生产的竭泽而渔才是笑柄。无论如何，莱阳的个案，都是政府（该项目是在山东省政府关照下启动的）和市场结合的有益探索。两只看不见的手，还应有更多制衡与协作，食品安全才能惠及全民。 （韩福东 知名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