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芝更是会把工作做到规定时间之外。对一些首次劝说无效的居民,她也会私下里反复跟人家说,大道理小道理地讲;当然,口气很柔和,脸上带着笑容。
“国际大都市,最起码这一点,着装要做好。不是要你穿名牌啊,但要得体,里外要分清楚,这样更显示一个大都市居民的素质吧。”苏美芝说。
脱得不是睡衣,是自由?
“关侬撒题啊!(关你啥事啊!)”
“侬鼓力嘎多咧!(你管得太多了吧!)”
被问到对“睡衣睡裤不出门”要求的看法时,有些上海阿姨还是要跳脚的。
尽管居委会对现阶段的工作持肯定态度,但他们也不避讳承认,有些居民还是难以扭转习惯。
“这种事情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夸张。开世博会每个国家都开,都要这么热闹、这么过分有什么意思啊!” 与齐八小区只一街之隔的昌四小区里,37号楼的一位居民阿姨这样抱怨,语调里夹杂着些许愤怒和不耐烦。傍晚时分,她一身小熊睡衣打扮,脚踩一双皮质的带跟凉鞋,出门买了几个面包。而昌四小区和齐八小区所夹的昌里东路上,小超市、银行、服装店、西点坊、餐馆食铺、药店、文具店、菜场等等一应俱全,居民们只要走几步就能买到所需的各种物品。
很多上海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在家门口买点东西,一定要那么麻烦换睡衣?想当年,电影《不夜城》里,穿着睡衣出门那是身价。设想一下:那位年轻的小姐只是出来买张彩票,难不成要换上工作穿的套裙;那位在国企办公室做事的先生只是因为赶上休息,想买份《大家》来看,不巧小区门口的报摊卖完了,他忘记自己穿着睡衣,穿过两个小街口来寻报纸;那位头戴发卡的中年大嫂,只是因为一个人懒得做饭,去菜场买点面,“不高兴再换(衣服)了”。
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让上海人脱掉睡衣,那就等于脱掉海派的范儿!他们穿睡衣出门的理由看起来合情合理:不走远的地方,不是出席正式的场合,不在外面停留太久。小区和周围生活设施的紧密结合也让这些理由显得无以辩驳。“要是真有人衣冠楚楚到菜市场超市,才会被另眼相看。”在他们看来,慵懒随性的生活里透着海派的余韵。
当穿睡衣的习惯久远而牢固,那就是一个文化的标签。旧社会,睡衣通常属于两个人群,一种是有钱人,显示悠闲;另一种是娱乐场所的人,比如舞女,显示风韵。建国后,睡衣逐渐普及。在70年代,上海睡衣上街一度成为城市景观,是追赶时髦的潮流,“睡衣漂亮”“睡衣显示我生活得比较舒适”是那个时代追赶潮流的人普遍的想法。
时髦的浪潮拍过之后,更多余下的是穿衣的惯性,加之传统生活空间的狭小,“图方便”的睡衣特质就沿袭下来。上海最传统的居民建筑就是石库门和里弄房子。挤在弄堂里的居民们,就如《72家房客》所描述的那样,“房间小的像白鸽笼,房客都像进牢笼”。认识不认识的家家户户,扯一条布帘就围出自己的地盘,根本无法区隔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人们的服装也就没有场合之分了。周星驰电影《功夫之王》里的“猪笼寨”就是这样的场景,元秋饰演的包租婆一亮相,就顶着满头烫发卷筒,肥硕的身体包裹在大号的睡衣下。
没错,这就是人们印象里弄堂阿姨最常见的打扮。
上海热线网(www.online.sh.cn)上的名为“上海人爱穿睡衣上街,你怎么看?”(2009年7月20日发起)的调查显示,截至目前,认为是“素质低,不文明的表现”的占多数,但也只有42.03%。认为“很正常没有不文明,只是图个方便”占到33.95%,而选择“上海人穿睡衣上街很正常,看不惯就不要看”的也有24.02%。也就是说,不反对穿睡衣的人数相加倒是超过了半数。
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李恺艳就是不反对者中的一员。在弄堂里生活了将近14年,李恺艳虽然也觉得阿姨妈妈们穿睡衣出门有点不雅,但那股“市井的亲和力”还是让她有天生的好感。对于像齐八小区那样的文明着装劝导活动,李恺艳觉得这样的小题大做“有点傻”,“穿什么还需要别人来管吗?”再说,“为了世博来这样搞一搞,有点应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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