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武器
在警察的行当中,有一句不成文的规定:枪就是命,命就是枪。这提醒持枪警察,必须把枪看得比命还重要,一旦有人枪支丢失,不仅职位不保,而且可能犯罪入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警察说,“当一个人拿着枪,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他觉得,警察一般不喜欢带枪,如果带枪,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理由。
然而,坡贡派出所老所长胡涛并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认为作为基层派出所所长应当配有枪支,“没有枪支心里没底”。他一直非常谨慎地使用枪支,有一次他被人用刀砍伤背部,也没有开枪,因为他牢记开枪是为了阻止危险发生,危险既已发生,就不应开枪。
张磊的母亲王以琼曾在电视里看到播放儿子和其他警察一起破获偷牛盗马大案的新闻报道,说他们在车上整夜蹲点,还遭遇围攻。她在家为儿子担心,“如果警察没有武器,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张磊的父亲在电视里看到对枪案的报道后说,“如果接到报警不出警,出了事,要遭处分。如果管得严,出了事,也要遭处分。警察怎么当?如果警察没有枪,遇到对方人多势众,就只能逃跑,如果警察都逃跑了,他今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按照我国枪械管理有关规定,枪支管理实行“枪弹分离,双人双锁”的原则,公务持枪必须持有持枪证件,使用枪支需要申请并经过局级领导审批。
对枪支的使用同样有严格的规定:处理一般治安案件、群众上访事件和调解民事纠纷;在人群聚集的繁华地段、集贸市场、公共娱乐及易燃易爆场所;使用枪支可能引起严重后果时不得使用枪支。
2007年,安顺地区因枪支使用管理不当而引发了一起震惊贵州警界的“警察枪杀警察”案:当时几个从警校毕业的学生举行同学聚会,酒后发生冲突,结果一个警察开枪把另一个警察打死了,肇事者后来被从云南抓捕归案。
2009年12月3日,坡贡镇派出所召开了由党政机关代表和人大代表等多人参加的座谈会,会议形成的7条建议的最后一条是“希望县公安局能把枪配到派出所”。12月底,出于“冬季严打”的需要,坡贡派出所副所长张磊领到了手枪。不到半个月,坡贡街头的惨剧发生。
另外一起发生在一周前的斗殴事件直接与协警王道胜有关,这是否影响了张磊当天的开枪行为不得而知。事发当天,有人酒后追打王道胜,王道胜的好友,也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鲍虎虎说,“要砍王大龙,先砍我。”结果,他身中数刀,幸亏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
张磊的从职简历显示,从1997年12月份通过社会招考加入警队以来,他在1998年3月至5月接受了两个月的初任培训就正式成为了一名警察。在他参加的全部14次培训中,只有2008年7月29日至8月11日共2周的“战训合一,轮训轮值”的培训加注“(含枪支培训)”。相比于从警校相关专业毕业的学生,他所参加的培训显然少得多。
从警之路
张磊从警是个偶然。
张磊的父母都是安顺平坝县红湖机械厂的普通职工,17岁初中毕业那年,父母让他报考厂里的职中,因为当时厂里有优惠政策,子女读职中,毕业后直接进厂工作。可到张磊毕业的时候,“社会变了,老工人都下岗了,子女就更难进了。”
那年红湖机械厂招收职工子女实行改革,职高两个班,将近70个人,通过考试选拔,能进入厂里工作的只有8人,其中还有两个家庭困难名额,实际招收只有6人。张磊落选,这一年,他19岁,没有出去打工,也没有在当地找工作。
父母让他在家复习,来年再考,“多读书总没错,不行让他考大专。”1997年底,当时正好赶上安顺地区第一次面向社会招考公务员,2400人考试,186人上线,实际招收62人,其中还包括10名女生。
连父母都感到意外,张磊竟然考上了,经过层层的政审、体检,他被分配到关岭县上关派出所工作,成为一名普通警员。5年后,他成为岗乌镇派出所副所长。再过5年后,他成为坡贡派出所副所长,主持全所工作。
张磊的母亲王以琼说,张磊获得的各种荣誉证书可以装满一个大箱子,有一次回家,她问儿子荣誉证书的事,张磊回答说,“省、市、县的都全了,就少一个公安部的。”
坡贡派出所老所长胡涛离开坡贡后到了关岭县公安局工作,退休后他住在公安局分配的旧房子里,家中除电视机外几乎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他觉得现在的公安系统形成了一种风气,“谁蛮、狠、强硬,谁就工作能力强,否则就被视为软弱无能。现在的公安,是领导说他有威信,他就有威信,而不是把威信放在群众中间。”
安顺市2009年年底曾召开全市公安局长座谈会,会议披露,2009年全市公安机关共立刑事案件同比上升30.6%,公安机关协助处置的群体性事件达到193起。
在关岭县政工室主任王湛的眼里,张磊工作能力较强,是同批进入关岭公安系统中提拔得较快的一个。而张磊的父母并不这样认为,儿子的副所长已经当了7年,一直都升不了,就是因为家里没有背景。
张磊2003年调到岗乌派出所任副所长后,有4年时间实际上是在光照电站工作。光照电站位于贵州省关岭自治县和晴隆县交界处,是北盘江干流上梯级开发的最大的水电站,也是贵州省“西电东送”重点项目,拆迁、移民安置工作非常复杂。
张磊刚去时,那里连宿舍都没有,住在工棚里,从岗乌镇开车过去也要两个小时,而且山路十分陡峭。张磊的父亲有一次去电站看儿子,“坐在车上心都慌,从山上延着陡峭的山路开车到山谷的江边。”但他还是要儿子安心工作,“说大是为国家,说小是为生存,现在就业形势又不好。”
除非父母生病,张磊平时很少回家。张磊工作以来,父母不仅不要儿子的钱,还给钱儿子。张磊的孩子放在婆婆家,孩子的吃穿用都是岳父岳母出钱,张磊在县城买房,两边的父母又分别给了一万多块。
张磊枪击案发生后,他的父母在电视上看到报道才知道此事,可拨打儿子的手机,却是关机。
1月21日,在平坝县红湖机械厂的退休职工宿舍内,本刊记者见到了张磊父母,他们都疾病缠身,前几年张父还因病切除了一只肾,他的母亲在开始讲述之前欲语泪先流。
而另一边,死者郭永志的孩子只有9个月大,另一死者郭永华有5个孩子,最小的只有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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