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你
小洪杰最初的名字叫洪梓杰,上小学后,因洪杰叫起来顺口,就干脆省去了名字中间的“梓”。至今,家中的堂屋的墙壁上,还留着洪梓杰周岁纪念的大幅照片,上面贴着红色的大字“洪梓杰周岁生日庆典”。
在家中,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大姑小姑,都非常疼洪杰。这个活泼、开朗的孩子也很懂事,“平时我妈给他5块钱去买吃的,他只买3块钱的,剩下两块一定拿回来交给奶奶,他小,但知道奶奶挣钱不容易。”
洪杰的小姑李华在洪杰出生三个月的时候,就开始照管他。她出嫁后,孩子才又由奶奶带,洪杰从小就很聪明,长得也结实,特别知道心疼人。
李华说,后来他们才知道,洪杰要买的那套教辅书的价格是38元,而孩子当时只问大人要36元,剩下的2元,孩子完全是想用买早餐的钱来贴的。
想起这些就令李华很伤心。洪杰4岁时,爸爸妈妈离婚。离婚后,李发去了广州,而洪杰的妈妈则到了北京。五年来,孩子见到父母的机会,屈指可数。
按照李发的说法,他和前妻只有过春节时才能回来。“回来就是问问孩子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要不就带孩子去城里吃肯德基”。李发说,虽然回来的时候几乎整天都陪着儿子,但他要求严,儿子还是喜欢妈妈、奶奶和小姑,“平时一个月打上一两次电话,孩子接了,也就是问问学习,问问成绩什么的……”
相比之下,洪杰的妈妈似乎更贴近孩子的心。与李发每月与洪杰通电话的频率相比,妈妈几乎隔三岔五就给家里挂电话,每次通话孩子都很开心。2010年夏天,妈妈还把儿子带到北京去玩,那段时间,几乎是洪杰最快乐的日子。就在出事前的十几天,洪杰还给小姑嘟囔,“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妈妈了……”
谈到自己的婚姻,李发觉得很对不起儿子——“离得有点仓促了。”而洪杰的舅舅周彬则说,李发以前常打妹妹,甚至连孩子也打,现在孩子走了,说多了也没啥意思,“痛都在自己心里”。
周彬说,尽管妹妹与李发离婚了,但孩子是亲的,自己开游戏厅,有时孩子就跑过来玩,可自己买东西去看外甥,每次都给洪杰爷爷劝出来。“孩子的生活我知道,没吃饭,就在我这里吃,上月见到他,他说想喝牛奶了,我就带他到超市,五种奶让他挑,最后说伊利的好喝,我就让提了一箱回去。”
洪杰去世后,妈妈因伤心过度,一直在打点滴。李发说,要早知道会有今天,他就从南方回来陪儿子了。
动画片、滑板
早在十年前,因为当地实在没什么好挣钱的门路,李发和姐姐李红、妹妹李华,先后离开监利,去广州打工。期间李发还做了点儿小生意,但生意不好,所以多年来,也没怎么往家里寄钱。“在广州,孩子肯定是带不了的,只能留在家里了。”李发说,姐姐李红的孩子比洪杰大几岁,也是很小就放在家里让爷爷奶奶带,这种情形,“在周围很普遍”。
李少成和吴腊梅虽年纪不大,却并无太多精力照管孩子。入春以来,几乎每天吴腊梅都是四五点出门,下午五六点回家,去街上卖菜,等菜卖完了,天也就黑了。尤其冬季,她不光早上起得早,下午还要提前去地里把菜收回来。每当洪杰下午放学,吴腊梅不是还在街上卖菜无法回来做饭,就是因为孩子吃零食已经吃饱不需再做了,小洪杰的晚餐几乎从未正常过。
尽管一年四季在地里忙活,但以她的估算,每年靠卖菜,家里只能收入一万多元,而这笔钱在支出三人的生活所用后,并没有多余的钱。
正因为吴腊梅忙得常常顾不上给洪杰做饭,洪杰一日三餐几乎都成“凑合”。早上,是2元钱早餐,洪杰基本上都买了一种麻城出的北京牌麻辣方便面,及河南产的麻辣条等零食。在吴腊梅的记忆里,有时她能抽空回来做一顿饭,有时回不来,孩子就吃零食。“出事那天早上,我进屋后发现,地上有两包空的方便面袋,孩子应该是吃了方便面走的。”
李少成说,自己不光没了右臂,听力也不好,平时孩子说话,声音小了,他也听不清,所以在家也很少跟洪杰讲话、聊天。于是,洪杰就很痴迷电视,一天到晚,只要不出去玩,就在家看少儿频道。如“喜羊羊和灰太狼”以及“西游记”,都是洪杰锁定的节目。“事情发生后,我们也在分析,毛市镇是个比较富裕的镇,是不是孩子与其他同学家里的情况比起来,比较自卑呢?孩子自卑,就会感到有压力,甚至厌学。”毛市镇教管组负责人彭波说。
也许是家里太单调,洪杰一放学就在外面和伙伴们玩。这学期,看他喜欢滑板,李少成就给买了一个,学了几天,洪杰就会了。后来这个滑板坏了,李少成就又给买了一个。在他看来,只要为了孩子,他和老伴做什么都成。
一场小雨过后,李家院子里的菜地,一片鲜亮。菜地边,几棵被去了枝的橘子树挺立着,仿佛竖在地上的衣架。好的坏的虾笼随地堆放着,和墙边的瓶瓶罐罐,杂乱摆放的凳子、椅子,一起构成了落寞、伤感的场景。望着那棵已被伐倒的柿子树,李少成感叹:真不知道孩子当时是怎么下的那个狠心啊。
厌学
与洪杰在家时给亲人的印象相反,在学校,老师给的评语是:性格内向,不大爱与人交流。
数学老师杨水波说,他这学期才给三年级代课,在他看来,洪杰不大爱讲话,上课也不爱发言,有时候明明知道,也不回答问题。
“在四门课里,洪杰学得最好的还是数学,成绩中上等。”杨老师说,26日当他听到洪杰出事,非常震惊,他想不通,究竟是因为什么,孩子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结束生命。
本报记者在洪杰的所在班级了解到,洪杰在班上不算特别调皮的学生,女生觉得他“从不跟女生玩,而把女生推倒了也不说‘对不起’”。可男生则大都觉着洪杰挺好,一个男生还在课间悄悄说,洪杰走了,他很想他。
杨水波说,像洪杰这样的留守学生,全校400个里面,有300个都是,但并没有出现问题。在学校,洪杰是个很普通的孩子,唯一印象深的,是出事前几天,他的爷爷奶奶曾把他送到学校来上课——孩子爱逃学。
彭波也证实,在出事前,洪杰曾有多次逃学。
对逃学,李少成的解释是,这学期开始后,洪杰经常回来说老师打他,“他常跟我说班主任打他脑壳,有点怕就不想去。”出事前有一次洪杰连着两天都没去上学,他就找到班主任武生权,想让老师给说说孩子,让去上课,没想到老师竟说:“你孙子不来上学,难道让我去家里请吗?”
本报记者在班上采访时,很多男生说,班主任曾拿着讲台上一尺左右的木棒敲过他们。一个男生说,老师讲课不用教鞭,经常就是用这个木棒在黑板上指一指,哪个同学做小动作了、不专心听讲了,老师就在这个同学的头上敲一下,“很疼”。
但学生所说的“敲打”,在学校几位任课教师处都被否认了。李少成说,虽然学校离家很近,但洪杰从小学一年级上到三年级,从来没有一位学校老师来过家里“家访”,“我和他奶奶说的话不如老师管用,要是老师没事就来家里坐坐,给孩子开导开导,也许就没这个事了。”
彭波说,事发当天,教管组和学校领导就赶去洪杰家慰问,还送去了5000元现金,出了这件事,他们感到很有压力,决定针对洪杰的离去,准备好好给孩子们做一些心理辅导。
于是,在金星小学校门口的墙壁上,分别贴出了“给留守儿童的一封信”和“给留守儿童爸爸妈妈的一封信”,信中各种温暖、关心孩子心理的方法措施有许多种,但都来不及用给小洪杰了。 本报记者潘京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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