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眼镜,坐在我对面,边抽烟边和我们聊天,语气温和,看起来一脸斯文相。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把他和杀人犯联系上。而他给我们所讲的故事表明,他确实把人给杀了。那天下午接到他要自首的电话,直觉告诉我,这是个“猛料”。
他叫蒲森贵,今年32岁,四川射洪人,十多年前为争舞伴把人给杀了,于是开始了逃亡生涯,现在在旬阳一家餐馆做厨师,现在想通了,想让媒体见证他自首。
当我们把情况了解得差不多,又对采访做了番谋划后,已近黄昏。和同事一合计,此事宜早不宜迟,于是决定连夜驱车前往旬阳,寻找蒲森贵面谈。
到旬阳后,我们就打电话与他联系。而此时的他告诉我们,正在上班,晚上9点后下班,我们让他9点后到我们住的地方来聊聊,他答应了。
在我们的住处准备就绪后,仍担心他会不会答应拍照?如果不让拍,该如何打消他的顾虑?
9点刚过,我们就站在电梯口等候,可是等了半天仍然不见他的踪影。电梯上上下下,指示灯亮了又灭,我的心也随着电梯上下而忐忑。上来一个,不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再上来一个,还不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眼前都快10点了,还没见到人他的影子。
我们是不是被忽悠了?在走廊里来回踱着步子嘀咕时,电梯门开了,一个中等身材的斯文男人出现了。凭直觉,他就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于是握手,亮证,往房间领。
采访过程比预想的顺利。一定是这些事憋在他心里太久,需要向值得信赖的人倾诉,除了不愿意触及杀人细节外,这些年的逃亡经历、心路历程,无所不谈。那一刻,我们都丢掉了戒心。他偶尔会抚弄一下手上几个还未愈合的伤口,说这是炒菜时被烫伤的。
不知不觉地已经过了零时,他说这几天要与朋友喝告别酒,起身告辞。我们说,我们也是朋友,可以一起去,他拒绝了。
我们连夜对他所说的情况在网上搜索,竟一无所获。这人会不会给我们设个圈套?他与我们交谈时,就像是在讲一个从书上看来的故事那么轻松自如,这哪像一个杀人犯啊?“我就怕吃花生米(子弹)!”只有这一句,才让人感觉到他就是故事的主人公。
随后的几次约谈中,他一再强调只向老家的警方自首,不希望外地警方介入。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们也向他作出承诺。当与他老家的警方联系时,却是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对方一会儿说11月1日来,一会又说2日或3日来。
凭我们所掌握的有限信息,无法核实他的真实身份,更无法确认他是否身负命案,事情就这样僵持着。而此时,许多同事都在为我们的安危担心,并给我们提出善意的警告,明知犯罪嫌疑人的情况却不报警会构成犯罪行为。夜长梦多,我们不能考虑太多,必须当机立断。
至此,我们只能与当地警方沟通,之后,在保证他是自首的前提下,直奔他所工作的餐馆。简短的劝说,加之警方的威慑力,他没有作出任何反抗。他从我身边走过时,脸色有些黯淡,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为我们的“失信”感到愧疚。
从警方反馈的消息证实,此人确实是背负命案逃亡多年的犯罪嫌疑人。
刚驻站时,“老记”孙元华传给我一份做记者的心得,其中有一句印象颇深:“采访语境下,如果你强烈感觉到一个人对你直言肺腑,那你就要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
由是看来,我还不够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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