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那人民医院的医生当时没有给你介绍你太太的病情吗?
陈默:她说这块是有痔疮的,有说,我们负责任地说,当时她有说,但是我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记者:那你当时信了吗?
陈默:我当时还是半信半疑。
记者:26号上午的时候,你们还去了人民医院,人民医院在诊断上也写了叫“嵌顿痔”?
陈默:对。
记者:那为什么记者来采访你的时候,你只是说我太太的肛门被缝了,而不是说痔疮那个位置被缝了?
陈默:这个您听我说,当时医院的态度和助产士的怪异行为,她跟我解释,我完全不去相信她。
解说:2010年7月的“缝肛门事件”在医务工作者看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并不难解释清楚。可是,这件事情为什么在瞬间产生了如此大的轰动效果,甚至至今依然余波未了呢?在深圳市卫人委的行政调查报告中最后一项内容针对媒体,报告认为媒体关于助产士缝了产妇肛门的报道与事实不符。
2010年7月31日,就在深圳卫人委公布的调查报告出来的第三天,陈默向罗湖区黄贝派出所报了案,公安部门请罗湖区中医院的法医科给陈默的妻子做了法医鉴定。八月中旬,鉴定报告结果显示产妇肛门周围见环状痔脱出、水肿,脱出物在九点位,可见黑色丝线缝扎,肛门周围皮肤未见损伤,虽然再一次认定没有缝肛门是对痔疮做的处理,但是一个“缝”字,又引起了新一轮争议。
当时肖友若所在的《南方都市报》用了“法医鉴定 产妇肛门的确被缝”这样的新闻标题。
记者:我看8月18日的时候,你们好像又出了一篇报道?
肖友若:嗯。
记者:第二次因为已经事隔差不多十几天了,二十天了,对不对?第二次使用这个标题的时候,还在报道这个新闻使用这样一个标题,我想知道当时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肖友若:应该可能是有鉴定结论出来了吧,应该可能是基于什么鉴定结论吧。
记者:就是那个法医的鉴定报告,是吗?
肖友若:应该是。
记者:但是这个标题吧,就我作为一个读者,我可能还会一下子产生误解,这个误解就是说法医的鉴定结果,其实是支持了此前的所谓的媒体那个报道,这个报道是肛门被缝了?
肖友若:严格来说还是有一点点问题。但是,你要这样说的话,也还是可以这样说,因为什么呢,你这个痔疮它本身就长在肛门外,然后你说它算不算肛门上的一块肉。
记者:我举个例子,比如说口腔里头长一个疮,做一个手术,比如说缝了,那你说缝的是口腔里头那一块伤口,还是嘴被缝了呢?
肖友若:这个我不知道。
解说:虽然媒体还在继续追踪“缝肛门”的是与非,但当事人陈默和他的妻子已经渐渐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2010年8月,事发半个月后,在法医的带领下,陈默的妻子在罗湖区中医院做了拆线和痔疮还纳处理,据陈默介绍,从此妻子肛门部位再也没有疼痛过,缝肛门事件似乎可以落下帷幕。但是,很快“缝肛门事件”再起风波。事发一个月后,助产士张吉荣以名誉侵权为由,把陈默夫妇以及两家深圳媒体告上了法庭。
记者:后来怎么想着要去告陈默?
陈吉荣:我觉得我太冤枉了,我觉得他说这个其实就是无稽之谈,根本没有的事情,而且媒体把我炒作了,报纸、电视、网民的那些议论,到最后我回来以后,我们同学还说真丢人。我都快疯了,真的。报纸还是电视,我觉得这件事情最终开始应该以我本人的意见,是我只告媒体,不告陈默。
记者:那为什么后来是把他们三家一起告了?
陈吉荣:最后请来律师以后,你不告陈默,只有媒体听了陈默的陈述以后,媒体才会这样报道,但是媒体又没有事实,又没有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又把这些东西报了,这还是有点关系,所以把三家都告了。记者:当时你接到这个传票有感到意外吗?
陈默:我感到非常震惊,这种事我接到传票后,我感觉脑海里一瞬间这种事。在我那个年代里,港产片笑话片,周星驰的那个片,我感觉到重现在眼前了,原告变被告,被告变原告,我明明是伤者方,怎么倒过来变被肇事者去告了?我真的是非常震惊。
解说:在第一次庭审的时候,张吉荣的代表律师撤销了对媒体的指控。
记者:那后来怎么又把那两家媒体给撤诉了呢?
陈吉荣:就我这么一个人,就我现在这种背景,我能去做什么,我能做到多大能力,我有多大能力去把媒体告倒。
记者:但是其实告媒体胜诉的例子也是有的。
陈吉荣:但是对我来说太难了,真的。
记者:那你只要你认为只要证据确凿。
陈吉荣:想想也就算了,本来也就只是争个名誉的问题,自己就把这个事情撤诉了。
解说:因为缝肛门,张吉荣失去了深圳的工作,回到了陕西老家,至今她和妹妹一家生活在一起,妹妹也没有工作,彼此帮衬着生活。
名誉侵权案一审判陈默公开道歉,需向原告赔偿3万元的精神损失费,判决书下达后,媒体报道普遍倾向于陈默。经别人介绍,陈默找到了医学法律专家卓小勤担任他的委托代理人。卓小勤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曾参与了我国许多医疗法律法规和规章的起草工作,作为法律学者代理过许多医疗纠纷案例,卓小勤接手后,另案起诉张吉荣人身伤害。人身伤害案开庭的前一天,陈默带着妻子去了一家精神科专科医院,医生在诊断病历上写着“抑郁症?”,建议住院观察。
赵波,陈默的一审辩护律师。
记者:那你跟陈默到现在认识了也一年了,那么在你的观察,陈默这一年来有没有一些变化?
赵波(陈默原委托代理人 律师):我认为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还是比较大的,我印象中最开始我们沟通的时候,我认为他的一个思维,这个精神状态都是比较好的,而且就是说也有很多这个,就是比较流畅的一些表达,但是从这个我们的一审名誉权,就一审败诉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认为对他思想上的压力,还是就是说精神上的一些,就是说一些冲击,我认为比较大。
解说:邓辉,张吉荣的辩护律师。
邓辉(张吉荣委托代理人律师):其实作为我们律师来讲,虽然这是我们的工作,当事人的委托,但是我们说实在的不愿意看到这些事情这样的发生,特别是一些无谓的这样一些争执去产生,我希望看到就是刚才说大家能够很敞开的,能够去交心,把彼此的一些观点去表达出来,能够相互谅解、理解。我觉得希望看到这样一个很和谐的这样一方关系的出现,其实这个确实是我个人愿意看到的。但目前这种状况下,还包括我了解到其它的一些所谓的医患的纠纷,其实看了都确实让人心痛。
记者:你觉得你们之间这种仇恨越积累越深,真的就是你希望的吗?
陈吉荣:我知道我从他那里什么也得不到,我也没想得到什么,我只需要一个公正,我只需要一个公正,我只需要世人去理解,医务人员可以理解,广大网民不能理解,我只需要在医务行业,从广大网民那里能得到一个公正看法就行了,我什么也得不到。
记者:你不在乎他的感受?
陈吉荣:我不在乎他的感受。
记者:那你觉得你在这一年多的过程中,你觉得你失去了一些什么,你得到了一些什么?
陈默:这个得失现在我还没办法去判断,因为事态还在继续地演变,我暂时还不知道我自己的得失,但是从眼前来看,我失去了工作,我每天一睁眼就是起到一个保姆、照顾家庭,又要做爸爸,又要做爷爷,又要做奶奶,又要做妈妈;煮菜、做饭、做家务、带孩子看病,就是做这些琐事,而且我老婆现在还要自杀,实际上是毁了我整个的家庭生活。
记者:陈默诉受深圳凤凰医院和张吉荣的人身侵害案件,目前已经进入到了一审阶段。整个案件的尘埃落定可能还需要相当漫长的过程,即便双方最终在法庭上分出了输赢,他们真的能够走出阴影,重新开始各自的生活吗?下一次媒体的报道会更加慎重吗?医患之间的信任会进一步增强吗?这一切,还都是一串长长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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