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竞选到3年村委会主任工作,白一彤的背后时刻活动着父亲白延林的影子。在3年前,这个影子还经常跳上前台,在村里直接指挥。2009年2月1日,白延林带着村民上山修路,100多人不由分说就把白必峰家15棵枣树砍了,同时毁坏的还有他家里的沼气池和土窑洞。白杰宁告诉本刊记者,事发前白延林曾和他通过电话:“我告诉他应该先查一下土地使用的存档,看看这家的窑洞位置是否合法,然后双方商量具体怎么办。结果他骂了我一句‘你是卖国贼!’就挂了。”发生冲突的第二天,惠生礼说,他就接到了白延林的电话:“说白一彤被打了,要我去严惩凶手。我打电话了解情况,双方只是因为头一天砍树的事发生了一些小摩擦,早就没事了。结果他带着几十个村民打着‘还我村长’的标语跑到镇政府来上访,我真的被他们搞糊涂了,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因为没有得到乡镇干部的支持,2月5日,白延林又整出一幅讽刺清涧县相关领导的漫画,并扬言将漫画提到街上去。2009年上半年村里一直不得安生。“白延林的两个助手一直在村里,拿着摄像机到处跟拍,白一彤要上学并不常在村里,事情都由他爸爸信得过的本家处理。”村议事委员会成员、老村干部白爱元对本刊记者说。这段时间里,除了砍树冲突,白一彤一阵子提出要在全村搞军事化管理,分成若干中队、小组,一阵子又闹出去和县组织部长提出“惠书记不支持工作、把他调走”的笑话。“一个女娃娃都没在村里生活过,懂个啥,还不都是听他爸的意思。”
惠生礼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有人说在校大学生当村官是新生事物,我一直不看好这个新事物——新事物一定要符合事物发展方向,在校学生当村官不具有生命力,自己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根本不具备足够的思想认识和专业能力。”2009年,白延林想让白一彤竞选的咨询电话第一个就打给了惠生礼,当时因为3次选举失败,镇政府已经同意由时任村支书白海宏兼任村主任。“他跟我说还在上学,我就没当回事,人家娃娃考出去都不愿回来,你还往村跑干啥。”没想到几天后,白延林就带白一彤回到了村里,并且说服村选举委员会向镇上递交了重新选举的申请。白一彤原名白婀娜,除了榆林市的城市户口,在老家还保留了农村户口。为了竞选,白延林通过关系,一夜之间,“白婀娜”的户口簿上就多了曾用名“白一彤”。
在女儿眼里,白延林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医术高超的军医,开了清涧县最早的私人诊所”,“因为揭露县武装部征兵内幕被公安局通缉跑到子长县去躲了很久”。而在白延林复杂的经历里还有高杰村镇武装部副部长,卖过粉条、大枣,兼持煤矿股份,现在的主业则是一家香港注册的新闻社首席记者。村委会宣传栏里的文章、送给村民挂历上的各种合影,不难发现都出自这位首席记者和他的同事之手。在清涧县,白延林和他的车牌号一样给人一种“神秘、路子广,但口碑不好”的印象。惠生礼坦言,白延林给女儿带来多少帮助,也给她带来多少麻烦,“他的记者身份太敏感了”。从2009年开始,村民和白一彤一起经历着数百家媒体的轮番关注。“现在村里只要一有秧歌队表演,就知道又有记者来了。白延林甚至还安排村民去村口给进村的白一彤献花。”在媒体面前,白一彤和父亲解释竞选的目的时都以“完成爷爷的遗愿、为家乡做贡献”为说辞,而村庄里不言自明的是白延林造势为女儿的仕途铺路。2010年,白一彤考取清涧县大学生村官的第一名,每月1000多元的村官工资加上一年1600元的村主任工资根本不够她的日常生活。“一个老板捐给我50万元,让我自己做点生意。”白一彤对本刊记者说。
白爱元等8位老人所在的议事委员会从白一彤最初的支持者成了3年后最激烈的反对者。这位70多岁的老党员认为,白家父女是“出在思想上的问题”,这种风气对全村都是败坏的。“应该多做事,少吹牛,先在村里建立起信任,再一步步开展工作。事情不好办村里人也能理解,但是怎么能整天说些没影的事呢?”挂历上,白一彤的半身像与毛主席手书的《沁园春雪》被合成为一张照片,在老人们看来简直太过狂妄,中年人则担心整个村庄成为这对父女作秀的舞台。而白一彤的支持者则认为老人们的想法太保守:“不去宣传、搞关系,村子能有什么大发展?”
郝世雄和惠生礼对白一彤的逐渐成熟都给予了认可。“随着她对村里工作的熟悉,也在逐渐摆脱她爸爸的影响,开始懂得向上级政府求援、向村里经验丰富的老干部请教,父女俩经常会发生争执。”村党支部和村委会所在的两个公用窑建于1977年,当时占了村民白某的地,按照当时的政策已经给予了补偿。2009年之前,白某的后人又搬进去住。白延林为了帮女儿息事宁人,给了当事人6万块钱。这件事不仅全村批评,白一彤也不认同父亲的做法:“我有我自己的原则,凡事按照政策规定来,凡是来无理取闹的,我都拒绝了。”对于新任期的工作计划,白一彤也谨慎了很多:“先考虑迫切需要解决的吃水问题。”当然她还是有很多脱离农村现实的想法:“给村民家家户户都通上自来水、装上水表,谁要是敢偷拆水表,就几家连坐。”毕竟她才只有22岁。
(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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