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日,于建嵘在北京的律师年会发言。在任何活动中,一有发言机会,他总是把自己的慈善事业宣传一番,这已成为他对社会进步梦想的重大实践本报记者刘斌摄
迟夙生 第九届、十届、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夙生律师事务所主任
慈善之困
2011年6月20日,郭美美事件引发公众对中国红十字会的信任危机。然而,在政府公益遭遇瓶颈之时,在微博这一平台的支撑下,微博打拐、免费午餐、大爱清尘等民间公益活动纷纷开展。民间慈善异军突起。
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问题研究专家,于建嵘教授有些“不务正业”。自从中国有了“微博”,他在微博上的名气就远远大于自己的学术身份。
2011年开始,他又多了一项新爱好——做慈善。2011年1月25日,他发起了“微博打拐”行动,于是,亿万网友关注这项公益活动,随手拍流浪孤儿成为一种潮流,中国至此进入“微博公益元年”。
去年4月,公安部认可了这个民间发起的公益活动,并建立了全国打拐DNA信息库,用高科技手段解救被拐儿童。截至去年11月11日,已经有876个孩子通过数据库找到了父母。这期间,于建嵘一直也没有闲着。
“随手”发起的民间慈善
于建嵘住在北京郊区的宋庄。自从有了微博,他就换了Iphone手机,每隔两分钟,总会不自觉地看一看。他的微博留言,总是和“良心”、“公益”、“道德”、“维权”等字眼有关。
2012年以来,他在忙的事情是“随手关爱乡村教师”的公益活动。这是他自“微博打拐”、“随手街头救助”、“随手送书下乡”这三大公益行动之后的第四个公益行动。
这几年,于建嵘奔走在全国各地。2012年2月1日,这一天让他记忆犹新,他到内蒙赤峰喀喇沁旗下瓦房村走访贫困教师刘老师。刘老师自1981年担任民办教师,从教已三十年,现虽转为公办教师,每个月可按时领到工资,但由于她丈夫是本地的农民且长期生病,她本人前几年也因肺部有肿瘤开刀,生活十分困难。
刘老师说,这些年为救济她家,教育局和学校也想过很多办法,但得到的救济十分有限。家里实在贫困,在外读大学的女儿由于没有钱,今年都没有回家过年。
“说到这里,刘老师哭了起来。”于建嵘告诉本报记者,“我不只是在做慈善,而是在挽救中国人的良心。”
为了扩大规模,他把自己的慈善总部设在了宋庄。开展随手街头救助后,他收到了大量的旧衣服。其实,现在一些公益组织不愿意收旧衣服,主要是怕消毒和清洗运输费用。但他们这里,常年接受旧衣服捐赠,并组织清洗消毒后捐赠到贫困的农村和其他需要的地方。
就是这样,于建嵘用自己创造的“随手”概念,用一连串自己都不相信能做成的事,迅速揭开了民间慈善的序幕。
世界上也有免费的午餐
在民间慈善的进程中,另一个重要的人物是《凤凰周刊》记者部主任邓飞。2011年4月,邓飞借助微博力量,发起了乡村儿童“免费午餐”活动。2011年3月,邓飞以天涯社区2010年年度记者的身份,被邀请参加天涯社区的一个年会。当时,贵州的一个小学女老师坐在他身边。闲聊了几句,邓飞敏感地注意到,贵州当地的小学生没午饭吃。这位老师告诉邓飞,老师每天去吃午餐时,必须要端着饭盒到宿舍去吃,因为她们没办法忍受孩子们那种渴望的眼神。
“当时听到这些,我们心里都很难受。”邓飞说。会后,邓飞去了这所学校和周围的其他学校,结果发现:没有午餐是几乎所有贵州山区小学的普遍现象。大多数孩子不吃午饭;家境好一些的孩子,会去周边的小卖部买方便面和饼干之类的充饥。更可怕的是,这些小卖部的食品很多是没有包装、没有商标的假冒伪劣商品。
经过走访邓飞发现,当地的山村小学里大都是留守儿童,父母不在家,由爷爷奶奶照顾。但因为家里农活多,又有很多孩子需要老人照料,所以让孩子们定点吃上一顿午饭成为一件奢侈的事情。加之,撤点并校后,孩子们上学往往都要走很长时间的山路,所以回家也变得不怎么现实。
“微博打拐让我看到了微博强大的社会动员能力,那我们就在微博上发起活动,筹募资金,给小朋友做午餐。”邓飞说。
4月份开始,邓飞的免费午餐活动正式启动。短短大半年时间,它就募集到了3300万善款,覆盖了13个省的110所学校,创造了民间慈善公募的奇迹。
2011年10月26日,邓飞的民间慈善“免费午餐”行动获得了国家层面的支持。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启动实施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计划中首要的一项措施是:中央财政按照每生每天3元的标准,为试点地区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提供营养膳食补助。
试点范围包括680个县(市)、约2600万在校生。国家试点每年需资金约160多亿元,由中央财政负担。
邓飞下一步的计划是,尽管国家已经开始实施国家级贫困县的“免费午餐”计划,但一些省级贫困县仍是空白,他将继续对这些地区采取公益资助。而在此之外,他还打算在2012年启动“未成年人大病免费医保”活动,除了农村的“新农合”之外,为这些孩子启动多一份的医疗保障。
民间公益的尴尬困境
除了“微博打拐”和“免费午餐”,2011年度发生了太多的民间公益故事。如著名记者王克勤发起的“大爱清尘,救助尘肺病人”行动,以及于建嵘再次发起的“随手送书下乡”、“随手资助乡村教师”等活动,在郭美美事件之后,都让人看到了民间慈善的曙光。
民间慈善事业,以推动慈善变革的巨大力量,进入了公众视野。但就在2011年,郭美美的炫富事件,却让官办公益进入了低迷期。
于建嵘坦言:“在郭美美事件之前,民众对于官方慈善事业的疑虑,给了民间慈善一定的生存空间。而在郭美美事件之后,这种空间就越来越大了。”邓飞说,郭美美事件之后,民众反而加大了对民间慈善的捐款。
在于建嵘看来,慈善是一项对民众信仰的挽救行为,所以在官方慈善遭遇瓶颈的时候,民间慈善正好满足了大众的需求,释放了他们的情感。
此前,于建嵘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曾直言“红十字会不适合做慈善”,而几个月后,他改变了这一看法:“官方慈善也是慈善,只不过它更需要良好的监督体系。而民间慈善毕竟只是一小部分,是官方慈善的补充,两者是可以兼容的。”
对于邓飞的“免费午餐”行动,于建嵘认为比自己的“随手拍”行动更难以操作。“事实上,我提出‘随手’这个概念,着重点在于每个人都可以做,每个人也都有能力做,发掘的是每个人人性中善的东西。”
记者了解到,事实上一部分民间公益活动,得到了官办慈善挂靠的资格,可以进行公募,包括邓飞的“免费午餐”,更希望得到独立公募的资格。记者了解到,目前中国的NGO组织里,只有李连杰的“壹基金”在深圳地区拥有了合法公募的资格。
“目前最大的困难其实并不是公募资格的问题,而是我们民间公益组织和民众沟通的问题,比如这些善款捐来了,我们到底花多少钱才算合法?民众希望我们工作人员最好是零工资,但这种看法是错误的。我们必须核算成本,但要说花费达到30%,那么就肯定会被别人骂。”邓飞坦言,和民众之间建立这种对话交流的机制,是目前民间慈善最紧迫的任务。
对话代表
政府对民间公益不应仅仅“不反对”
华商报:这30年来,从您给社会底层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到声援“微博打拐”,您如何看待民间公益的崛起?
迟夙生:我认为民间公益值得鼓励,这是律师眼中的“见义勇为”,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一个标志。当然民间公益现在的处境还很艰难,包括公募的资格、资金的管理等。这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事情。但如果有人认为民间公益不合法,那么这是对民族道德的亵渎。
华商报:我知道您一直在法律层面做公益事业,在微博民间公益崛起的一年中,您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迟夙生:从于建嵘开始做“微博打拐”,我就认为这是一个民间慈善力量崛起的好机会,去年的两会,韩红、濮存昕等代表联合我提交了议案,要求政府解救被拐儿童,到邓飞前几天做未成年人大病免费医保,邀请我做法律顾问,我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民间公益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力量。
华商报:郭美美事件后,官办公益饱受质疑,而民间公益欣欣向荣,您如何看待这两者的关系?
迟夙生:郭美美事件促进了官办公益组织的转型,更加公开透明、更加有秩序和尽到更多的义务。民间公益是官办公益的一个很好的补充,两者不冲突。
华商报:根据您长期对公益的关注,期待政府对于民间公益怎样的支持态度?
迟夙生:现在看来,政府对民间公益是持一个“不反对”的态度,但还应该在立法上健全公益组织的职能,给予一定的支持,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是政府做的。去年郭美美事件后,民众对官办公益的冷静,恰恰是给了民间公益一个表现的机会,政府也应该寻求民间自主的力量,去完善社会每一个角落的公益。
本组稿件由本报记者刘斌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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