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告别的时候
胡清华现在的宿舍里有冰箱、洗衣机和电视。这些都是他和室友凑钱买的。在灾区,每个月八百块钱的补贴并没有太多花处,他就用这些钱买了些电器。
他的房间里有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旧大班台,上面摆放着资料和书。最上面一本是《史记》。“每天看几页,为了养成个阅读习惯。”他说。
再过两个月,这些东西都将与他告别。胡清华已经决定在2011年7月离开灾区。“我觉得志愿者生活应该告一段落了。房屋的重建都基本结束了,但是人心的重建还需要太长时间。我以后去做什么工作还不知道,先休整一段吧。”他笑笑说。他觉得这几年一直呆在小地方,思维上确实受到些局限,“有些东西需要多吸收一下”。
他的女友还在成都附近的一所学校读书,有时也会问他今后到底去哪里生活,到哪里定居。对于这样的问题,胡清华一概回答“不知道”。在他看来,这并非不负责任,而是建立在对自己的信任之上。“我觉得这三年那么苦都过来了,以后碰到的都不算多大的困难。去哪里都不会活得太差。”他说。
当初和胡清华一起来灾区的志愿者都已经返回城市。有广东户籍的学生还可以得到广东团省委的推荐。有些考上了公务员,有些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因为胡清华本人户籍仍在老家,所以即使结束志愿者工作也无法得到组织推荐。但在他看来,这三年并非耽误时间,虽然没有一份“正经”工作,也没有存款,但是“对于价值观、世界观的形成是不可替代的经历”。他说,“我的那些找到工作的同学飞黄腾达的也不多么,大多还是在中下层。”
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之后,大批志愿者涌入四川。这似乎是第一次让中国意识到民间力量的强大。2008年5月19日,共青团四川省委称,截至当天,登记志愿者已经达到106万人。一个月之后,志愿者人数攀升至150万人。而那些没有进行注册的志愿者数量已经无法统计。
这些志愿者在最初的激情褪去之后,逐渐回归理性,开始重返自己的日常生活。很少一部分人选择留下。除了志愿者,目前留在灾区的还有一些职业化的社工组织。比如台湾的慈济、民间环保事业倡导者廖晓义组织的乐活村,以及香港理工大学发起的一个社工项目。与志愿者相比,这些组织有更多的保障,比如香港理工大学的项目会为自己的社工发放每月2000元的薪水。
胡清华有时会和这些一同留下的年轻人聊一聊,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各自做各自的事。他说,这三年来不仅仅帮助映秀开始重建,也让他开始重新认识社会和自己。他在大学时期,是个理想主义的学生。遇到石头与鸡蛋的对立,天生要站在鸡蛋一边。在到灾区之前,在他的脑海里,灾民就是鸡蛋,当地政府就是石头。但三年之后,原本黑白分明的界限逐渐模糊。
“政府里有正直的工作人员,也有混日子的;村民里有老实的,也有借着地震想占便宜的。这几年,我跟政府领导拍过桌子,跟老百姓也拍过桌子。”胡清华笑笑说,“志愿者也一样,有的来这里是因为一腔热血,有的是为了缓冲就业压力。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是理想主义的,有的人是功利的。我不能按我的思维去要求别人,只能把自己管好。”
现在,胡清华每天仍然在忙着重建工程的善后工作,他说,离开灾区之后需要时间对自己这三年也作个总结。在他看来,经商可能是未来的选择之一。作为一个在广东读书的四川人来说,这似乎是最正常的选择。他也知道,一些志愿者日后都成为了公务员。但是他狡黠地眨眨眼睛反问道,“你觉得我适合吗?”(中国新闻周刊 本刊记者/杨时 发自汶川映秀 实习生栾絮洁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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