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身份系于一身,赵义经历着城管和小贩“猫捉老鼠”式的生存游戏,他对二者的身份理解也渐渐复杂起来。
位于天津市红桥区的五爱道,夹在丁字沽一号路和二号路中间,靠近一号路的半边,是流动小贩的天下,而靠近二号路的600多米,则被划成块块合法限时经营的摊位,每个月向市场管理者交纳数百元不等的租金,就不必因为城管担惊受怕。
刚练摊的前三个月,赵义混在流动摊贩的半边马路,经常看到城管和小贩发生口角甚至肢体冲突,一旦马路边聚了一小团人,赵义就知道“有事发生”。
“一个胳膊上都是花纹的壮汉先骂了城管脏话,城管队员抬腿就踹了小贩一脚,双方都动手了,扭打到一起,周围有人劝架”,扔下鞋摊站在外围看的赵义并不开口,但心里认定了小贩有错,“人家来管也是工作,避让一下或者求求他估计就不会冲突。”
赵义最早了解小贩和城管的冲突,始于自家的餐桌。十余年前,赵义父亲赵国强买断工龄下海谋生,可惜总是扑腾不起大浪。冬天卖菜夏天卖西瓜,兜兜转转地和小区附近的巡逻城管“躲猫猫”。
一个夏天的餐桌上,赵义听说父亲和城管动刀了。正在推车卖西瓜的父亲意外地正面遭遇城管检查,“城管让他收摊,身材太胖的他有点慢,城管以为他不想收,张口骂了粗口”。
赵义分析父亲当时的心理是觉得没面子,在家门口被20多岁的小城管骂了,以后怎么混?不得不操起西瓜刀。
53岁的赵国强身形壮硕,秃头,外表吓人又少言寡语,他笑着回忆,“那是吓唬城管呢,哪能真动刀,要给人看病”。
赵义从父亲的想法中琢磨出“越是文化层次低的人,他的承受底线也低”的道理,“小贩就是这样,越是没钱没文化,越是希望保持自己的尊严”。
“往往执法队员一开口就触碰了小贩的尊严,让他觉得面子受伤,冲突就很容易发生”,赵义觉得,确实有很多执法队员素质不高,还有一些执法队的领导自认高人一等,手下的城管队员更是无法无天不把小贩当人。
在他看来,“城管和小贩可以是鱼和水的关系,大多时候是可以和谐共存的,很多实质的流血冲突,发生在市联检时,双方都被逼得没有退路”。
白天检查违章情况处理时,赵义早到一会就会碰见综合执法人员,晚上摆摊也能见到他们,平时城管队员执勤并不收东西,只有在领导带队的市级联合检查的时候,才会“来势汹汹”。
“其他小贩和我不同,摆摊就是他们的活路,城管断了人家生路,小贩当然急眼。领导在后面盯着,城管也不能手软,语言上硬碰硬,然后就是肢体冲突了”。
为了避免这种冲突,赵义在流动摊贩中待了三个月,就匆匆转战五爱道限时合法经营的半边马路,以每月850元,租下一处不足两米宽的地方,“这也是顾忌到我自己白天的身份,不得不这样做”。
每天白天上班,中午一下班,赵义就骑上“老头乐”,一辆供老年人骑的二手小型电动车,一路突突直奔大胡同市场上货。前晚卖掉的鞋要补上,新的款式也要拿几双,一个小时后再突突骑回单位休息。
晚上,赵义坐在摆满鞋的摊档后面,招徕,讨价还价,包装,收钱,找零,最多的时候,一晚上能卖40双鞋,淡季也能卖10几双。隔壁摊的偶尔凑过来聊天,她只知道赵义在市容委工作,并不知道赵义也属于她口中“可恶的城管”的最末一环。
临近收摊的时间,赵义捡拾起摆放的鞋,连同摆鞋的床架子、椅子,都一股脑塞进一个装了轱辘的铁皮箱。帮着照看旁边拖鞋摊的赵国强过来低声询问,“明天市里会不会来检查?”赵义摇头说不确定,“7月20日虚晃一枪后,再就没听到消息了”。赵父则谨慎地让儿子把铁皮箱拖到远处的集中存放处,免得被检查到乱停放罚钱。
拉起锁好的铁皮箱,赵义穿行在没收完的小摊中间,小心避让着,控制着车体的方向,从后面看他像拖着一个大大的壳,“白天工作做久了人就废了,晚上我又活过来了”,白天做城管,晚上当小贩,他很享受这种状态。
可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打破了他努力维护的双重角色的平衡。
被换岗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可能大家都觉得这个双重身份太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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