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岁的徐创明盼望儿子徐磊能回家看看
五年后大学生儿子终于回家
2007年的秋天,周亚峰大学毕业了。他毕业后直接去了南方一家外资工厂。
航空机械的专业让他在这家工厂从事着类似苦力的工作,每天工作12个小时,工资1500元,周亚峰只做了半年就干不下去了。
2009年正月,大年初三,党宪宗去到周亚峰家里,那时,他正在筹划着写另一本有关农村大学生毕业后对家庭回报的调查,周亚峰是个典型。
隔了四五年,党宪宗再见到周红财夫妇时吓了一跳。
才刚刚50岁的周红财看起来足足有60多岁,“满头是灰,脸像陕北的枣树皮,看人时目光呆呆的”。
这家的面貌一点没变,原先的两面土窑现在只剩下一面,能住人的杨木厦房檐口苇箔全都裸露在外面。这次,周红财愤怒地骂了儿子,毕业三年都没回过家,顶多过年打个电话,也没给家里寄一分钱回来。
年三十,家里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老两口都不敢看,怕儿子回来晚敲门听不见。
“供儿上大学顶了个屁用。”党宪宗知道,一般儿女再不好父母也不会在外人面前骂,周红财是气到极点了。他告诉老党,他们还在还账,儿子大学毕业那年为找工作打基础又花去一大笔钱。
周红财只知道只要儿子读大学就能改变一切,可是儿子三年来似乎没有让他们看到喜悦,“家都不回了,他到底在外面弄啥呢”。
距离这次党宪宗到周亚峰家又过去了两年,大学毕业将近五年,周亚峰终于回家来了。但29岁的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没有女朋友,回家时也没给家里添任何东西。
从南方一家合资企业离开后,周亚峰去了广西,工作太难找,他只能摆地摊。
这是周亚峰第一次向家人讲自己的经历,他很拘谨,时不时看看对面的母亲,“这是个竞争激烈的社会。”
在广西,地摊生意也没能做很久,他又干了一年多的商场临时销售员。
追踪这个家庭这么多年,党宪宗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大学生多年来在外面做些什么。
再后来,周亚峰辗转到了云南,在一家通讯公司,他做着类似于推销电话卡的工作,这一次时间最长,将近两年。
记者再三追问,他才肯说自己能挣多少钱,“也就两三千的样子,吃住下来也没有多余的存钱”。
周亚峰承认自己的性格过于内向,找工作就是个障碍,他也想突破自己,“可是做着做着就坚持不了了。”毕业五年,他没给父亲买过一盒烟、没给母亲买过一件衣服,两个月前,周亚峰空着手回到万年河村。
儿不归,家散了
党宪宗说,在《沉重的回报》一书里收录的这些故事其实远远比不上现实的残酷,书里故事总有结尾,但在现实中,人生还在延续。
合阳县甘井镇杨村,徐创明家供儿上大学的故事党宪宗用的笔墨最多。50岁的徐创明是二婚,自己本来就有两个孩子,妻子春花(化名)离婚后带着儿子徐磊从村东头嫁到村西头徐创明家。
党宪宗说,徐创明一家是渭北塬上最淳朴最善良的农民家庭,虽然徐磊是带过来的孩子,但徐家在支持孩子上学这件事上做得问心无愧。
徐磊上高中时,徐创明自己的两个孩子学习不好都出去打工了,徐创明和他六十多岁的父亲母亲不把徐磊当外人看,“娃上学好,全家人再苦再累都供他”。
后来徐磊上了西安一所民办大学。民办院校比公办的花销要多,徐磊上大学的那几年,姐姐和年迈的奶奶在河北打工,徐创明在山西打短工,家里的爷爷种地,只有过年全家人才聚到一起,数着各自挣来的钱给徐磊凑学费。
2008年,党宪宗第一次去徐创明家时,徐创明告诉他,徐磊大学毕业都三年了,不知啥原因除了打个电话几年都不回家了。
党宪宗听完很生气,他决定去会一会徐磊。在西安电子城的一家卖场,党宪宗好不容易见到了徐磊,“我现在这个样子咋回去?”没等老党开口,徐磊先问他。
原来徐磊上的这个民办大学根本就不是个正规大学,四年间,在校学习的时间没超过一年,剩下的时间都被学校组织去南方工厂打工。第三年结束时,徐磊就离开了学校,可他不敢告诉家里人,最后一学期时,他拿着家里给他的7000元学费原本想投资做个小生意,没想到却被骗进了传销窝。半年后,徐磊又问家里骗了4000元才从传销窝里逃了出来,因为欠6000元学费,徐磊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第一年找工作,徐磊告诉家人自己分配到成都了,家人高兴地给他1000元“让娃安家”,实际上,他在一家茶馆当服务员,那次离家他再没见过家人。
等老党找到他时,他已经换了好几个工作。“我该不该把这些告诉家里人?”讲完故事,徐磊直戳戳地反问老党。
等老党回过神,徐磊已经走了。一个月后,老党拉着徐创明来找徐磊时,徐磊辞职已经半月了。
两年前,徐创明的老母亲去世,偶尔徐创明会把老人的去世归结为“那几年为供娃上学劳(累)的”。已经7年没和家里人联系的徐磊让自己很恼火。徐创明怀疑徐磊可能私下里只和母亲联系,因为徐磊不是自己亲生的,这直接导致他和妻子春花的关系日益恶化。
半年前,春花离开徐家不知去了哪里,这更印证了徐创明的猜测,“去寻娃了”。
黑瘦的徐创明现在和年迈的老父亲住在一起,每当老父亲冷不丁提起当年全家齐心协力供徐磊读书的事情时,徐创明就会找个借口把话题岔开。
“不要娃的一分钱,他(徐磊)是大学生我是农民,该不该回家看看的道理,他应该比我明白。”临别时,徐创明突然对记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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