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子像一块面团子,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着就向一边倒,漫地而行;呼地又腾上来了,飘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扑向另一边去,再也扯不断,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经完全没有方向了。然后一切都在旋,树林子往一处挤,绿似乎被拉长了许多,往上扭,往上扭,落叶冲起一个偌大的蘑菇长在了空中。哗地一声,乱了满天黑点,绿全然又压扁开来,清清楚楚看见了里边的房舍、墙头。
“爹是不是不回来了?”门框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那孩子的爹,则是两天前去山上砍木去的,伐来的木,再卖给市面上那些商人,一根的价钱自是他心里的盘算,可这温饱不了一家人的肚子。
“乖,爹还在山上,过了这风雨就回来,行不?”妇女一把把孩子揽进怀里,轻拍着孩子的背,可眼里却是憋着惶恐的泪水。
“那等爹回来了,就去市上给婉儿买衣服?”孩子眼里充满着盼头盯着母亲的眸子。
“啪——”一道闪电把天劈开,零零碎碎的雨像天的碎片一股脑往下坠。孩子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电光映出的是母亲惨白脸上扭曲的泪水。她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用胳膊死死套住这怀中的孩子,像是在惧怕再次的失去。
“轰隆——”一声炸雷把她劈醒,她想起丈夫离家时,与队伍说笑打闹,再进那深山老林前拼了命和她招手,跟她笑,她从认识他那一刻起,就爱看他笑。
“娘,你怎么了?”妇女回过神来眼前却是儿子那对扑闪一下就能溅出水花的双眸。
“啊,没事……”她用袖子抹一把脸,“看雨都打进来了,来,咱们不坐这啊,回屋回屋。”她企图抱起孩子,可却没一点力气,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门,雨水弄湿泥土的气味弄的她难受。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捶打着稀软的土,弄出一屋坑坑洼洼的地儿,小水坑在她透过窗子看来一晃一晃。
一晃,孩子已经睡去,绯红布上双颊,鼻息轻轻。
二晃,天微亮,雨点声小了。
三晃,她在炕上坐了整晚。
妇女就在那坐着,用半死不活的眼神追着小水洼不放,坐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