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废除劳教可用刑法“补位”

　　漫画/王启峰

　　何兵，男，1964年生于安徽巢湖，现任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常年从事宪法、行政法研究和教学，负责《行政执法与行政程序研究》等国家重大课题研究项目，著有《现代社会的纠纷解决》、《利害的分配——我们身边的法律》等大量法学著作。

　　2月16日，《求是》杂志刊发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文章称，2013年将推进包括劳教制度改革在内的四项改革。

　　尽管劳教制度起到过维护社会稳定的作用，但公安机关不经法院审讯就给予最高四年的定罪处罚，让舆论批评不断。2012年以来，以“上访妈妈”唐慧被劳教案、大学生“村官”任建宇因发表言论被劳教为典型的系列劳教案等热点事件，再次引发“废除劳教”的舆论热潮。

　　那么，从法律层面，劳教制度到底能不能站得住脚，废止或者改革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吗？本报专访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剖析这一制度存废之争下的背景根源。

　　劳教制度咋来的？

　　当初是为打击右派

　　华商报：劳教制度在中国存在了很多年，从1955年制定，到1982年公安部又重申了这一制度，为什么历年来立法者都把它看得这么重？

　　何兵：从1955年制定开始，劳教制度就成为了打击右派的工具。1957年，劳教的范围有所扩大，又加入了“反革命分子”和“流氓”等人群。可为什么到了1982年，劳教制度再次被立法者重视起来了呢？因为觉得它方便好用，不需要经过法院的审判。

　　华商报：法学家们都认为，劳教不经过法院，所以存在不合理，那么经过法院这道程序，它就是可以被接受的吗？

　　何兵：如果经过法院，那么它就不是劳教了。现在核心的问题是，劳教制度缺乏司法程序，缺乏其他司法部门的参与，没有批捕程序，没有审判程序，所以它就站不住脚了。关于劳教的存废之争，法院的同志认为，现在提倡人身自由，那么你就得强调对公民的审判权。

　　屡教不改的咋处理？

　　劳教没了可以修订刑法

　　华商报：在社会上有一些青年，打架、收保护费，你不劳教他，打一次架关个15天他又出来了。那么废止劳教制度了这些人怎么管？

　　何兵：针对偶尔打架的，可以用治安管理处罚法来处罚；对于屡教不改的，还可以修订刑法，为了废止劳教制度，再修改刑法是可以接受的。比如，打人造成伤害了，公安部门可以拘留他，第一次15天，第二次能不能一个月？对于累犯、惯犯也可以加重处罚，这也是刑法的精神。法律要灵活运用，不存在什么事情管不了。

　　华商报：也就是说，所有能称之为法律的东西，前提都必然是要有一个合法的程序。

　　何兵：对，但是劳教制度就不具备。为什么有人喜欢用劳教解决问题，因为它自己可以定，不需要经过什么程序。这里面区别很大的，用刑法就要走刑事诉讼程序，用治安管理法就要走行政诉讼程序，它们都必须要经过律师的辩护，然后法院作出审判。

　　华商报：你也说，近几年劳教制度改革才被提起来。那么，是不是因为2009年公安部那次修订，扩大了劳教的范围，把劳教指向了上访者，所以才激起了公愤？

　　何兵：只要是合法上访，没有扰乱社会秩序的，就不应当被劳教。但根本上来说，还是一个诉讼制度的完善，要用完善的诉讼制度去代替上访制度，有问题找法院，而不是用劳教去压制矛盾。

　　劳教会被什么替代？

　　涉及人身自由都要经过法院

　　华商报：近日，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也提出2013年重点要改革劳教制度，劳教制度改革的方向是法治化，您怎么看？

　　何兵：一个国家的治理还是要依靠法治。改革劳教制度是一个必然的趋势，但我更提倡废止。它既然是恶法，为什么不能废止呢？

　　华商报：2005年开始，《违法行为矫治法》的立法广受关注，会不会用这一类法律来代替劳教？

　　何兵：不论出台什么新法律制度去代替劳教，一个运用中的原则是，只要不涉及到个人自由，那就没有问题。如果一旦涉及到人身自由，那么就必须要经过法院，这在《宪法》上写得很清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没有经过检察机关的批准，就没有权力去逮捕公民个人。

　　华商报：那么吸毒者呢，抓他强制戒毒算不算限制人身自由？

　　何兵：对于吸毒者强制戒毒，这个属于行政强制法的范畴，属于有法可依。劳教制度最高可剥夺人身自由3年，特殊情况可达4年，这比刑法还厉害，刑法中限制人身自由的拘役才6个月。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刑法已经无缝对接，从行政拘留15天到拘役6个月，完全可以了。如果还不行，那么再修改下刑法，对一些必须要关的人延长刑期，那不可以了吗？所以没必要有劳教制度。

　　怎样约束非法行政？

　　要给法院权力

　　华商报：目前劳教制度主要是由公安部门行使的，公安部门的权力怎么约束？何兵：解决这个问题就是要给法院权力。过去几年，常有公安局长兼任政法委书记，导致了一些事件公安拍了板法院没法弄。现在已经纠正了这个问题，下一步就是解决司法的独立问题。

　　华商报：所以公检法三个部门，还是要让法院拥有最终的裁决权？

　　何兵：对。公安管得太多了，交警、维稳什么它都管，除了造成权力过大之外，没有什么好处。

　　怎样改变不合理制度？

　　把权力关进笼子里

　　华商报：改变一个不合理的制度似乎很难，您怎么看？

　　何兵：在西方国家，一项老百姓有争议的法律制度要废止还是改变，都是投票决定的。十八大已经提出了社会主义民主建设。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那么下一步就是制度建设，把行政行为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去。废止劳教制度以前也在喊，但为什么以前没有得到重视，现在开始重视了呢？就是因为老百姓都在喊，互联网上都是声音，那么立法者也就会重视这种民意。这是一个上下互动的过程。

　　本报特派北京记者 刘斌

　　两会热议劳教改革

　　全国人大代表山东琴岛律师事务所主任

　　杨伟程

　　现行劳教制度与中国正在建设法治国家、追求公平正义、提倡文明和谐的理念背道而驰，对中国的国家形象造成了损害，亟须改革。

　　全国人大代表福建华侨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戴仲川

　　未经法庭定罪就剥夺、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没有制约和监督措施，这极易导致权力滥用。劳动教养制度一定程度上让公民生活在恐惧中。对一些轻微的违法行为如何处理，建议全国人大通过制定如违法行为矫治法等相关法律来解决。

　　全国人大代表江西财经大学法学院长

　　邓辉

　　劳动教养制度违反了包括立法法和行政处罚法在内的诸多基本法律，其改革已经箭在弦上，不改不行。首要的是把劳动教养的决定权交给司法机关，同时注重社区矫正的作用。

编辑：陈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