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一的成绩无法衡量孩子的能力
唐代文学家韩愈在《师说》中有一句千古名言：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然而，什么才是“道”呢，杜郎口模式又如何让学生悟“道”的?
4年多以来，本报记者曾多次前往杜郎口中学及相关课改名校采访，试图揭开它们成功的奥秘。同时，从3年前，陕西多所中学率先自我反思，开始了仿效杜郎口模式的课改之路。
位于西安阎良区武屯镇的武屯初中，是陕西较早开展课改的学校之一。2010年10月，校长李继文前往山东昌乐二中参观，他大吃一惊，看见：在昌乐二中的课堂上，学生把课堂当成了市集，有人叫卖，有人争吵，有人窃窃私语。一个难点出来了，每个学生都激烈地参与探讨，每个问题都能获得全班至少半数以上的学生举手抢答，传统课堂上昏昏欲睡的学生不见了，差生也消失了。
经过了解，李继文发现，这原来就是新的课改模式，它让李继文眼前一亮。他告诉随行的老师：“我们传统教学其实就是布置任务，学生睡觉老师也能讲完课，可老师又不信任学生，担心学生没听懂，所以在课下又布置大量的作业，强迫学生去练习。”
一个念头开始在李继文的脑海中生根：“传统教育下优秀的学生原来只是被逼出来的。那么，别人敢这样搞，我们为什么就不敢呢?”
李继文将他的想法向阎良教育局的领导一汇报，局长一听就感上了兴趣，说：你大胆去搞，我们全力支持。校长和局长一拍即合，很快，武屯初中开始了自我创新的课改之路。李继文抓住了课改的关键点——“高效课堂”。
参观了昌乐二中的课堂后，李继文意识到，课堂是一个学校最具灵魂的地方，真正为学生“减负”，本质上是从课堂上开始的，只有知识点在课堂上得到“消化”，学生的作业和习题才敢减下来。
实现课堂高效的途径是“小组评价机制”。在武屯初中，一个班级往往将学生分为8-10个小组，每组6人，按照学生学习成绩的好坏依次将他们分为A、B、C三个级别。课桌也不再是一致向前的摆法了，而是围成一个圈子。
“一个小组就是一个团队，这个团队有他们共同的荣誉，学习好的学生帮助差的学生解决问题。”李继文介绍，反映在课堂上，如果差生能够积极举手回答老师或者其他小组同学提出的问题，就能得到较高积分的奖励——积分是一种竞争机制，得到的往往只是表扬这样的虚拟财富，但这恰恰正是学生们们最关注的东西。
这样，传统教育下因为学生“超载”无法分级的难题得到了解决。针对问题的难易程度不同，各个成绩段的学生也都有了表现的舞台。有的学生或许从来没有得到过表扬，哪怕只是老师随口的一句话，但在这样的课堂上，他也可能因被掌声而变成一个对学习产生兴趣的孩子。
“教师所给学生的毕竟有限，而让学生有精神饥饿感，自己努力去寻找家园，就有了终生学习和进取的不竭动力。”李继文认为，这正是课改的目标。但遗憾的是，大多数学校的课改依然停留在一个老师能把一节课讲的更生动，可孩子的世界本就不是成人所能猜测的。
受到孩子们“表现欲”的驱使，原本性格内向的孩子变得外向了，胆子也越来越大，孩子们开始频繁地交流和合作。能创新一道题的解法，或者内向的同学敢于站起来回答问题，老师们和同学们都会送去热烈的掌声。同时，为了能得到全班同学的表扬，孩子们绞尽脑汁地发挥创造力，创新的解题方法层出不穷，让老师们也大跌眼镜。
“我们学校都是农村娃，和城里的孩子先天上有差距。可是，我们通过这个模式鼓励学生后，让他们更大胆地说话，表达自己的观点。学生们也更看重合作和交流了，这些都是仅仅依靠成绩所不能衡量的东西。”李继文说。
当然这种改革遭遇到了很大阻力。一些老师不理解，质疑李继文“胡折腾”，是误人子弟。一些孩子的家长，还给孩子转学。在一次开会时，李继文说：“我做校长不想升官也不想发财，只是作为一个教育人，对学生身心造成了严重影响，这是教育人的不道德。我改革只是为了良心上好一点。教书育人，就要教的明白。”
在中学阶段重新定义“成功”
对于高中而言，传统教育模式下培养的老师和家长们，阻力则更大。邢小军是高陵一中的校长，由于高中学生直接面临高考，3年前，当高陵一中宣布课改的时候，一些家长直接撵到了校长办公室，“骂得很难听”。
有一些家长质问邢小军：“我出钱是让娃来跟老师学的，你不让老师讲课，让学生自学，那你是什么学校?”也有家长更犀利：“你说传统教育不好，可你也是传统教育培养出来的，国家领导人也是传统教育培养的，你凭什么下结论?”
但这位习惯沉默的中年男人默默扛了下来。三年后的今天，他才对本报记者算了一笔账：“2000年时候，我们学校的学生有4500人，可这个学年，参加中考的学生也只有3400人了，我们学校招生了2100人。”
他问记者：“你知道生源这样的比例意味着什么吗?是一部分学生都转学到西安的名校去了，另一方面，是我们的生源质量很迅速在下滑，不论哪个成绩段的学生我们都招，可如果我们沿用传统的教育模式，拿什么去和西安的名校比?”
他介绍，西安的名校几乎垄断了陕西最优秀的教师资源，以及西安周边的最好的学生生源，这样的学校先天就是为着高考状元去的，其它学校根本没机会。可是，难道教育不应该是为了绝大多数孩子的吗?
翻阅邢小军的简历，2009年8月，他才刚刚担任高陵一中的校长。而这位从事基层教育20多年的教育人，在2010年4月，去昌乐二中去参观的时候，他用了两小时下了一个决定，他告诉学校主管教学的马主任：“我就住这不走了，你回去安排下，让学校所有的老师都分批次来学习，一人一周。”
结果，学校一百多号老师都来了。这一套学习培训，花了学校30多万元，从具体的课堂教学方法，到昌乐二中的教育理念。
“我觉得，一个高中学校的课改，第一步不是要去做什么，而是应该去为孩子们重新定义成功。”邢小军说，可能很多家长并不知道，在很多学校，现在都已经设立了“心理咨询室”，单一的教育目的，让一些孩子的心灵极度扭曲，找不到自我价值的实现，也让孩子产生“厌世”的想法。
5月19日，西安科技大学临潼校区一名大一男生跳楼身亡，原因是在学校挂科过多而产生压力。西安市东城一小校长吴金华认为，现在大多是孩子都是独生子女，本来家庭就特别溺爱。而传统的教育让孩子挫折面前，既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没有排遣忧虑的情商，所以走上极端道路。
在一些极端案例中，高陵一中校长邢小军一样在反思，孩子们总是把考上大学当成终极目标，因为大学可以给他们自由。但即使考上大学，却发现自己仍然不快乐，因为很难在这里证明自己的优秀，强烈的失落感让他们感到迷茫。血淋淋的事件背后，中学教育难辞其咎。
他固执地认为：“高中学生应该看到和触摸到比课堂更广阔和深邃的世界”。在高陵一中，学生不再是单一用成绩评价哪个孩子是“三好学生”，高陵一中更看重的是孩子能力的提升，一些学生的能力被定义为课改目标：沟通、交流和合作。
面对老师们对高考的顾虑，他给老师们一个定心丸：“只要你实行课改了，成绩不作为考核老师标准。”但私底下他也告诉记者：“只要课改了，学生成绩就不可能下来。”2013年，面临实行课改后的第一届高考学生，邢小军信心满满。
除了课堂模式的改革，学生社团也正在如火如荼地筹建之中，记者在各个社团的招募海报前面看到，从篮球、乒乓球社团等传统社团，到追星社团如周杰伦、张杰的粉丝团，从钢琴、绘画、腰鼓等文艺社团，到欧米伽、屌丝逆袭等不知所谓的社团，学生们使出浑身解数，海报都丰富多彩的有滋有味。
“这些，你在一些传统的名校能看到吗?”邢小军有些自豪地问记者。他说：“以前学校都是拿成绩来评价学生，可是社会上的人才是多种多样的，人的天赋也有差别，难道考上一个好大学就是成功吗?”
在邢小军这位高中校长看来，高考已经是孩子成长路上的“副产品”，大学也是一种人生的经历。他觉得，每个孩子的一生都应该是一个充满快乐和各种精彩的成功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