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青已在井下住了整10年,他不孤独,井下有很多“邻居”:薛老太太和她60多岁的女伴、同样年过花甲的老祝头……他们都占据着不同的井口,相距不到50米。
在这座城市,他们靠打工或乞讨拾荒为生,晚上,潜入只有一两平米的井底,成为穴居人。
在站直了就会碰到头的地下井室,穴居者大多数时间都在黑暗里,从不高声说话,他们怕城管、警察,甚至是路人惊奇的目光,那些都可能导致他们被驱逐出这个避风港。
不想被发现,而又渴望得到切实的帮助,在和管理部门的游击战里,他们盼着冬天赶快过去。
蒸气井
朝阳区丽都花园路的一侧,数百平米的绿化带上,共有17个井盖。
井盖周围,是高级酒店区和均价在4万元以上的高档住宅区。
王秀青所住之处是珀丽酒店的蒸气井,附近是丽都广场和北京日本人学校,还有一座拥有湖水和高大树木的丽都公园。
如果没有注目者,每天下午四五点钟,王秀青和老薛会像往常一样钻到井下睡觉。
12月4日这天,来了个记者。记者是被一条微博引来的,4日0点,新浪微博实名认证的音乐制作人樊冲去丽都谈完事后,到路边取车,见一个老太太把井盖打开进入地下井,樊冲慌忙跑上去想帮忙并且报警,走近一看,下水道里有灯光和孩子的笑声,还有床被子。
樊冲在微博里说,他问老太太需不需要帮助,老太太说不用,挺暖和的。他回身想拿手机拍照,下水道里已经把灯关了。
4日夜里,王秀青指着放在管道上的蜡烛说,樊冲遇到的老太太就是老薛,井下其实无灯可关,穴居人是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蜡烛使用者,路面上有人发现井下有光,他们一口气就能吹灭。
说这话时,王秀青蜷缩在井底一隅:他的头顶和脚边分别有两个井,两井的交错处构成一个长约两米、宽1米、高约1.7米的空间,这是他的“家”。
对于这些收入微薄的人来讲,由于拿不出钱租房,能抵御寒风的井下成了他们的家,但他们要尽力防止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有井下的邻居,是互相不用提防的。
老薛,60多岁的老太,自称有两子一女,大儿子超生了两个孩子,被罚款后经济压力重重;二儿子精神失常,需要看病,小女儿在天津读研究生还没毕业。
全(音)姓老太,和老薛年纪相仿,自称河南商丘人,来京20多年,每天早上5点多外出,去三里屯捡废品,晚10点左右回来,好时能挣25元,昨天她赚了18元。
在逼仄的地下井里,凭借着地上地下约15℃的温差,他们熬过了很多个冬天。
穴居者
王秀青是这里居住时间最长的人,10年来,尽管他的邻居来来走走,但他始终长住于此。
大多数夜里,王秀青会吹灭蜡烛,躲在黑暗里抽着5块钱一包的黄果树香烟,这也是他吃饭之外唯一的固定消费。
12月4日夜,在弥漫着渗水潮气和铁锈腐气的空气里,王秀青伸出右手去挠头,露出指甲,像被砂轮磨平一样,有的指甲深深凹陷下去。“不知道是干活干的,还是缺钙了。”他把双手藏进被褥。
王秀青总是尽力收拾自己这个“家”。“家”的陈设完全依照地下管道原有的地形改造:四五条直径10多厘米的管道横竖联通,构成一个铁架床的模样,但这上面无法住人,管道上堆满破旧的衣物,还有一盒蚊香,为了防止落灰荡土,他在管道最上面搁了块海绵板。
刨除被管道占据的空间,他的活动空间实际上只有一平米多,地下井的沙灰地面上,为了防潮,他铺上了层硬纸板,一床布满污渍的被子,被他既当褥子,又当被子。他从来不伸直腿,为了不被憋闷致死,夜里,他会一直打开脚边的井盖。
头顶上方的井壁上有下井扶手,他也搁了几件衣服,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恶作剧,突然拉开井盖扔下块石头或小解。
王秀青自己解手和洗漱,都去附近的丽都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