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子像一块面团了，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着就向一边倒，漫地而行；呼地又腾上来了，飘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扑向另一边去，再也扯不断，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经完全没有方向了。然后一切都在旋，树林子往一处挤，绿似乎被拉长了许多，往上扭，往上扭，落叶冲起一个偌大的蘑菇长在了空中。哗地一声，乱了满天黑点，绿全然又压扁开来，清清楚楚看见了里边的房舍、墙头。

　　村里的孩子每天就在这样的夜里等待自己的家人归来。这个村子以卖树林里的野菌为生，吃靠这树林子，过也靠这树林子。每天清晨，村里的孩子就和他们的家人进了树林子，这些形状奇特的菌类长在树根上，掩在落叶下面，或埋在土里。

　　阿明也不例外，每天和母亲天不亮就摸黑进林子，虽说村子里人不多，但一个树林子毕竟有限，所以去得早也不见得采的多，有时靠运气。阿明的母亲腿脚不好，走不了多远，所以压在阿明身上的担子很重。一路上用树枝拨一拨落叶，敲一敲地面，眼睛紧盯着树根周围，就这样好几个小时，找到的也没多少。回家交给父亲，父亲每次都摸摸他的头，夸他长大了。阿明心里清楚，自己找到的野菌少，拿去卖价钱也不好提上去。这般让父亲为难，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天大亮，父亲就出发去树林外的城里和别的村民一起卖今早采来的货，到晚上才能回来，阿明留在家里帮母亲收拾好屋子，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母亲把仅有的一点钱庄重地压在抽屉里，然后上锁。然后，阿明再赶着点儿去村里办的学校，也没几个老师，孩子们都议论着今儿早采了多少野菌，能换多少钱。阿明从不参与他们的讨论，也不想参与。

　　这天夜里，风很大，像要吹飞这一切。渐渐从树林里传来一阵阵骚动，他们回来了。村民们脸上都显出疲惫的神色，肩上的麻袋没了，换来的是藏在衣服里的几张钞票。一个人扶着阿明爹从后面跟上来，村人说，阿明爹急着去卖，结果撞上了车，还好不太严重，只是扭伤了脚。阿明的母亲扶回阿明爹，小心翼翼地问:“那东西卖了吗？”“都摔到地上了，谁还会买！”那人瞥了她一眼，离开了。人们都回去了，阿明妈也扶着阿明爹回去了。到家，是一片沉默，“要不，阿明你明天和大伯进城？”“好”。

　　第二天清晨，从林子回来的阿明跟着大伯们出山，肩上的麻袋显得那么重。下了山，回头望一望，朝阳里的林子是那么宁静。深深吸一口气，好像外面的空气更清新。阿明下定了决心，毅然跟了上去。那个夜晚，那场风雨后，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穿梭于城市间。学着知人认事，学着成长。

　　陕西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2015届4班魏戎雪